兰花草的嫩叶毫无征兆地钻了出来。它有点怯生生的,它真是慢性子,从幼苗到开花要经过数年的时间,没有耐性的人根本等不了。这棵兰花草,还是十几年前,我路过一居民楼的时候,在楼底下捡来的。当时它只有几片叶子,根部几根须子干枯,躺在地上就像一个无辜的弃婴。我怕养不活,犹豫再三,还是把它带回家,小心翼翼地栽到花盆里。
那时我儿子还在上大专,我们除了上班,下班后还要去店里,基本上没空照顾好那些花儿。这棵兰花草和别的花儿一起,在阳台里随性生长。
过了一段时间,我无意间发现它的叶子绿意转浓,中心的嫩叶开始缓慢生长。我喜出望外,照料它更用心了。
一次狂风骤雨过后,我担心我的窗台上的花盆吹落下去,当我走到窗台,顿时捏了一把冷汗。一些花草都枯萎了,干枯的叶子东倒西歪的样子,唯有兰花草却很镇定,叶子端庄,不亢不卑。我放下手中的事,给兰花草抹去身上的灰尘。
人生难有清闲时光,静享花草和泥土的气息。也只有这个时候,让时光慢一些,让心有足够的时间放松、思考、自省。这是它们赋予我的力量。
那些干枯失去养分的植物,让我落泪。为了方便“照顾”好它们,我把仅有的兰花草带到学校校办工厂院内,校办工厂鸟语花香,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面而来。那里阳光充足,我们就把它搬到那里。为了给兰花草增添更多的伙伴,我陆续买了几十盆各种各样的花草。
春天,我给它剪掉枯叶,搬到院子里的树荫下。在我真诚的目光中,期待它开花。
屈指一算,这棵兰花草陪伴我们已经十多年了。用十多年的光阴,等待一棵兰花草长大,是不是有点奢侈呢?这十多年里,我从单位内退回家开了一家小店,大家对我们评价很好,说我家做生意讲良心,待人友善。但是正是因为这样,我小店的门三番五次遭到破坏。我们只有搬到校办工厂附近做起我的摆摊生活。
现如今,儿子从学生时代步入到军营;我家先生成为矿山最忠实的守候者;我从一名大冶有色工人成为一名受孩子和家长喜欢的店主……
近年来,事情多而繁忙,院里的花草无心照顾,那盆兰花草依旧不见花,却也顺风顺水,很快打消了我的顾虑。偶尔想起来给它浇水。当气温下降的时候,我也忘了将它搬到室内,兰花草不光没有“感冒”,还因祸得福,仿佛存心要挑战一下自己,才不枉这十多年的等待。
很多的时候,当我觉得它没有异样,对我来说,哪怕看见有新叶在叶片的缝隙间奋力迸出来,我就足够满足。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阴晴不定的世事,左右不了的人生,悲喜之间,这就是生活。
正如老舍所言:“生活是种律动,须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滋味就含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
的确如此,这人生跌宕起伏,这生活酸甜苦辣,你喜欢清风,我喜欢温柔;你喜欢醇酒,我独爱一盆兰。我耐心地等待花开。
等,曾经是一个最温暖最长情的词。人们谈恋爱,最深情的一句话就是:“我等你!”
父母慢慢地等孩子长大,孩子慢慢地陪父母变老。我们从田间的人工劳作等来了农业机械化,从步行等来了代步车,从绿皮火车等来了高铁……等,成就了许多有缘的男女,丈量着爱的长度,也测验着爱的深度。
等,又是一个伤感的词,“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人生最大的憾事。不知从何时起,我们为了诗与远方,偏离了传统的生活轨道;年轻人不再满足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纷纷外出打工;我们不再坐在灯下给亲友写信,等着它慢慢地到达,慢慢地回复,等着它把远方的情谊带回来;我们太注重结果,太急于到达,而忽视了过程。而我和这棵兰花草,却用十多年的时光互相认证、互相陪伴、互相等待。我在等着它开花,它在等着我战胜命运……
生命中无关生活的一朵花、一盆兰花草,总能像熨斗一样熨平我内心的皱褶,让我感受到生活的丰盈与厚重,也让我能有咬着牙走下去的勇气。这样想着的时候,一切都刚刚好,仿佛我和它所有的慢,都是对姗姗来迟的美好的等待。
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