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四月,款款而来。
阳光,春风,鸟鸣,鸢飞,吟唱着春天的歌谣。东山坡上的油菜结了荚,沉淀着岁月的芳华;西山坡上的竹林里又冒出了春笋,沾着春天的雨露;清澈的湖水在四月的柔波里,泛起朵朵涟漪;田埂上的野花野草,密如繁星清香扑鼻,好一派田园的诗意。可是,对于以种菜为营生的菜农们来说,是无暇顾及的,每天天还没亮就去菜地摸爬滚打,天黑了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乡村四月,正值菜业队的春耕。农人耙好了地,施好了肥,整理好了田垄,准备栽菜秧子。
“清明前后,栽瓜种豆”的好时节,家家户户在湖边的菜地里,抢栽黄瓜、豇豆、瓠子、辣椒、番茄、四季豆等菜秧子。
对于菜农来说,一年之中有三分之二的卖菜收入都是在这一季的菜里的。春种夏收,收入多寡,全在于此。
往年,眼看着温棚里的菜苗有三到四片叶子了,父亲就从温棚里把那些各种各样的菜秧,小心翼翼地扯起来,说:“可以移栽到菜地里去了。”移栽的前一天,父亲就给温棚里的菜苗都浇了水,扯菜苗时还多带了些土,嘱咐我们栽到地里后要浇透水。
栽菜秧,父亲和四姐那是绝对的主角。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还有四姐夫,他们都换好了班,过来出大力、帮大忙。父亲和四姐在温棚里负责扯菜秧,他们把菜秧苗小心地装在箢箕里,我和四姐夫就用箢箕负责运送。大姐、二姐负责栽秧子,大姐夫、二姐夫负责浇水。弟弟和妹妹年纪小,放学回来后,有时帮忙送点茶水或者送点吃食,来安慰下我们因劳作而饿瘪了的肚子。
栽完豇豆,栽黄瓜;栽完黄瓜,栽番茄;栽完番茄,栽辣椒,栽完辣椒,栽竹叶菜……掌握好了方法,不管什么菜秧,一顿饭的工夫,一大片地就能栽好,整整齐齐,井然有序。
沿着张家湖的湖岸线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男女老少都派上了用场,男人在温棚里猫着腰扯菜秧,少年用箢箕运菜秧,女人蹲在菜地里栽菜秧,老人给栽好了的菜秧浇水,大家配合得非常默契,呈现着一幅幅灵动的乡村耕作图。
人手多,栽菜快。虽说有十亩的菜地,但我家因为有我姐夫他们帮忙,一般三五个下午的时间,就可以把这一季菜的秧苗全部栽完。其他人家则需要个把星期或者半个月的时间。
每到这个时候,父亲就会被湾里人拿来揶揄一番,说:“三结子哥呦,你几幸福呦,还是生姑娘好,有那多女婿儿来帮忙,十亩菜地一下子就栽完了,就等着菜上市数钱了。”天长日久,菜农也像邻居一样,关系很密切,都会去相互帮忙,大家都希望早点把菜秧子栽完。
那些移栽后的新苗,喝饱了水,向下扎根,充满了无限生机。
此后,父亲往菜地里跑得更勤了,用心地呵护着他的“宝贝疙瘩”们,看着它们向阳而生,一寸一寸地长大,一天一天地变了样。泥土的气息,蔬菜的清香,一阵阵沁人心脾。
父亲戴着草帽,守着田间地头,除草,捉虫,看看哪一块地是不是该追肥了,检查哪一棵菜又被地蚕咬了要补栽了。春天里,他忘记了劳累。
又过了一段时间,黄瓜呀,瓠子呀,豇豆呀,龙爪豆呀,番茄呀,紫茄子呀……该上架子了。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又是一次全家老少的大行动。扛的扛,背的背,把一捆又一捆,要上架的小竹竿用板车运到田间地头。插架子的,扎架子的,缠绳子的,忙得不亦乐乎,菜地里呈现出一派繁忙的景象。
第二天,往菜地里一瞧,可不得了:这边豇豆的藤蔓,龙爪豆的藤蔓,黄瓜的藤蔓……全都沿着架子往上拼命爬,就像登山运动员在比赛爬高。那边辣椒、番茄、紫茄子也分枝打苞开花了。辣椒的小白花,番茄的小黄花,茄子的小紫花……沾着露珠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摇曳。
要不了几天,黄瓜顶着黄花,豇豆带着紫色的花串,瓠瓜开着白色的花……在碧绿养眼的菜地里,看蝴蝶飞舞,听蜜蜂嘤嘤嗡嗡。父亲仿佛也成了一棵菜,他的双脚犹如菜的根须深深地扎进泥土里,他的头发是菜叶,他的胳膊是菜的茎,他的血液是菜的汁液。
清明连着谷雨。湖边菜地里的事刚忙下地,山地里的活儿又来了。犁地,耙地,整地,育花生,种芝麻,这个四月好像总是不能得闲的。等到抽空把山地里的活儿干得差不多了,菜地里的活儿又接踵而来。又绿又长的黄瓜,又绿又嫩的瓠子,又宽又扁的龙爪豆……身穿紫袍的茄子,翡翠似的豇豆,灯笼似的辣椒……要赶在“五一”前上市,以便抢个好价钱。即将收获蔬菜的喜悦,像南瓜花一样开放在父亲的脸上。
乡村的四月,是忙碌有序的四月,是热火朝天的四月,是生机盎然的四月,是充满喜悦的四月。
张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