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阒寂,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睡梦中被吵醒。原来是有人起床了。刚子想要去拍鸟,几个女同学想去看日出,大家一拍即合。于是,我也迷迷瞪瞪地爬了起来。
窗外还是漆黑一片,雾蒙蒙的天空中,一轮淡淡的月牙儿若隐若现。朋友们在前头走,我睡眼惺忪、脚步虚浮地跟在后头。
一出大门,一股凛冽的山风呼呼袭来。四月的天,竟然有点冷。幸而大伙早有准备,各自披上了厚厚的外套。
沿着小路走了十多分钟,便翻上了蜿蜒的盘山公路。晨雾缭绕中,大山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远处的深涧里不时传来布谷鸟的叫声。晨风送来凉意,也送来一股含苞带露的青草与浆果的芬芳。
上山的公路盘旋向上。巨大的山体仿佛是一座擎天的巨人,而我们渺小如蝼蚁。
刚子是个鸟类摄影家,常年的户外活动使得他的体力和耐力远超于我们。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一会儿工夫便将我们甩得老远。走到前头小悬崖边,他停了下来,双手拢在嘴边,撮嘴卷舌,模仿起鸟儿的叫声来。
“咕咕唧,咕咕唧。”
“唧唧,啾啾。”
“啾啾儿,啾啾儿。”
那声音婉转而富有节奏,惟妙惟肖。不一会儿,远近的峡谷里、丛林中,接二连三地响起了鸟儿的叫声,仿佛是在回应似的。那声音小心翼翼的,先是试探,仿佛刚从梦中醒来,后像征询,它们得到了肯定后便放开嗓子大声歌唱起来。紧接着,四下的鸟儿也都开始唱起了欢快的晨光曲。森林仿佛从夜雾中醒来,一切生机勃勃,自然与生命的力量驱散了迟迟不肯敛起的夜雾与寒冷。夜一点一点地撤退,大山逐渐显露出它魁伟的身形来。天际,几颗寥落的星辰挽住了摇摇欲坠的月影,一起隐入山的那边去。
我们走得气喘吁吁,身上早已被雾气打湿,几缕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像是游泳上岸的水鸟。
天亮了,鸟儿在树林里、在枝头上、在草窠中,甚至就在我们面前叽叽喳喳地放声歌唱。乌鸫、喜鹊、画眉、红嘴鹦哥、寿带鸟,刚子一一指给我们看。只是,那珍贵的白颈长尾雉、红腹锦鸡和猴面鹰却没看到。想来,那些鸟儿不喜与人类打交道,它们或许躲在深深的草窠刺蓬里,或许伫立在高高的树顶,傲视着群鸟。在这片浩瀚的林海里,要得到一只鸟儿的青睐并不容易。
路边的草叶上结满了露珠,一株株野生兰花在风里摇曳,几棵结着红珊瑚果的小树上,薄薄的叶片像是船帆飘荡。偶尔还有一两枝茕茕孑立的杜鹃摇曳在风里,掉了队的小火炬仍高举着那束醒目的红。
太阳快要出来了,天际霞光潋滟。云霞映照在树林间、草叶上,美丽壮观。大山刚从睡梦中醒来,仿佛揉着惺忪的睡眼伸了一个懒腰。我们不禁加快了脚步。顶着凛冽的山风站在高高的观景台上,看茫茫云海吞吐着一轮红日,万丈霞光将每一棵树、每一只鸟、每一个人都镀上了一层绚丽的金色。
刚子本来是来拍鸟的,结果对着彤云与旭日狂拍起来。此时,若有一行白鹭飞上青天,定然会捕捉到一幅瑰丽的飞鸟逐日图来。
极目四望,莽莽苍苍的林海连着云海,西可远眺雪峰山,北望武陵山脉、洞庭湖,南有巍巍衡山、滚滚湘江。远有雄山秀水,近有八面龙山。广袤的天地间,山河壮美,无可比拟。
过了杜鹃岭,沿着公路一直走到山顶,左下方是莽莽的原始次森林,右边则是苍苍林海。无数台风力发电的巨大风车在云里悠悠转动,犹如天上的卫士,守护人间。
我正踌躇不前,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马铃声。原来,山顶上正在建造一座宾馆,马队是专门负责运输水泥砂石的。在山里,尽管已通公路,但人们仍然习惯用马队来运输货物。这叮叮当当的马铃声不禁让人想起了从前的茶马古道。在不远处的崇山峻岭间,至今仍遗留着神秘的茶马古道。千百年来,悠扬的马铃声回荡在大山里。无数的马帮从这里运载山里的茶叶、皮毛、山货,出湖南,上长安,甚至远至西域,再带回外边的货物。
时光久远,如今的茶马古道早已人迹罕至。
很想循着当年的足迹去走走那隐藏于原始次森林里的茶马古道,踩着厚厚的松针与青苔,去倾听一块古老的青石板上铭刻的一串足音。远去的烽烟里,仿佛又响起了得得的马蹄声。
在我的沉思中,山色陡然明亮,春日的画卷在丽日里徐徐展开来。
陈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