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竿青竹穿起一串碧绿,这是窗户上方的风景。青竹旁一盆盆叫不出名字的绿植,绿得欢腾。
目光往下落,就是窗台。左右两边,细颈玻璃瓶里,水养着富贵竹,有八九年了,其间搬家两次,因为其绿意蓬勃,每次搬家都不怕周折,小心翼翼地捧着,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光阴长了,这竹子也似明晓人的心意,懂得人的性情,只一味地安静低眉,幽静地长出精致的新绿,像极了静守一隅的手工匠人。眉目不展的时候,盯着那舒卷自如的长长竹叶,这竹子又像一湖明净的水,把凝滞在眉间的尘俗烦恼慢慢洗涤展平;也像一缕缕春风,涤荡着空气里的沉闷,送来清新和明朗。
富贵竹旁边,一个深口的缠枝莲白瓷盘和一个浅青色的瓷盘里水养着几个葱蒜。葱蒜其实就是洋葱,是集市上买的没来得及吃,有几个就发了绿芽,弃之可惜,正好有瓷盘子闲着,就当花养吧。
从前在老家的时候,菜园里种过葱蒜,开的是一种淡白色细碎的小花,有些不起眼,不过,很多这样的小花围成一个淡白的绒球高高地擎起在一堆绿中,那是很美的。我和小堂妹跟着爱美的堂姐躲在菜园里摘下一朵朵淡白的绒球花,插在祖父喝完的空酒瓶里,搁在洒满阳光的窗台,叽叽喳喳,像快乐的小鸟。祖母从冒着炊烟的灶房出来,我们一哄而散,怕她训我们又掐了她菜园里的花。祖母却若无其事地进了堂屋的东间,我们趴在窗台上见她往柜子里摸摸索索,摸出一个青瓷瓶来。堂姐悄悄在我耳边说,这是祖母的陪嫁品。还没等祖母从东间里出来,我们就跑到屋里围着她要看瓷瓶子。祖母摸摸我们的头,用温柔眼神望着青瓷瓶,说:“这是我像你们那般大时,我的祖父亲手烧制的,现在送给你们了。”
祖母的青瓷瓶陪伴着我们的少年时光,它被我们小心翼翼地搁在东间朝南的窗台边。跟着季节流转,青瓷瓶里的风景也跟着变换。几枝嫩柳,三两枝桃花,两根香芹,都来自祖母的菜园,都曾装饰过我们素朴的窗,粉饰着年少绮丽的梦,为生活带去很多美和期盼。
水养的葱蒜长势茂盛,没几天,就窜出巴掌那么高,过了几天,看起来竟是郁郁葱葱的了。葱蒜的叶子和富贵竹的叶子,还有窗户上的绿植一样油绿青碧,乍一看上去,高高低低的绿连缀着,窗台成了一条绿意荡漾的风景画。天气好的时候,阳光洒满窗台,柔柔的风吹拂着,满窗青绿明净得透明。站在窗前,心里也像有一条绿色的河流在清旷的原野缓缓流淌。坐在这绿窗前读书,就宛如在绿意流淌的森林里徜徉,弥漫着一股清越明朗的基调,又让人想起“浮生半日闲”的喜悦和悠然。
美好的名字应该叫简单,或者朴素吧。带给人美好的,触及心底柔软的,并不是复杂的事物,而是那些朴素的,甚至令人忽略的事物。叫不出名字的绿植,名字俗气却又有着美好寓意的富贵竹,司空见惯的葱蒜,哪一样都不名贵,可是它们青枝碧叶的绿却会在时光的长河里留下珍贵的一笔,让我们记住生活中那些温软的时刻。美好看起来转瞬即逝,其实没有,它们是一帧帧木刻的版画,连缀成独一无二的珍贵风景。
耿艳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