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之后,又迎来几次断崖式降温,寒潮不断袭来,暖意还是不见踪迹,加之连续多日的阴雨,天气变得愈发寒冷。到底是暖阳被北风迷住了双眼,还是春神对冬神还满怀留恋?
雨水刚过,离春社日还有好些时日,母亲便开始唠叨起来,说再忙也要记得选定日子,抽空给去年刚去世的父亲“做初一”。
“做初一”,其实就是挂社青,要在春社日(立春之后的第五个戊日)的前几天,给头年刚去世的亲人扫墓。在我们家乡的小山村,按习俗,如无特别禁忌,挂社青一般是在每年的农历二月初一进行,于是便有了“做初一”的叫法。给逝去的亲人做初一,是尊重风俗,是了却孝心,也是寄托哀思。
农历二月初一早上,天空还飘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天气变暖了很多。一大早,我们一家人忙活了一个早上,终于把该准备的纸串、香烛、纸钱,还有五色糯米饭、粉蒸肉,鸡、猪等祭品准备妥当,一行人向父亲的墓地出发。不谙世事的二仔,像个刚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我的心情有些凄迷纷乱,脑海里不断地浮现父亲在世时的一幕幕。
父亲没文化,也没特长,一生劳苦艰辛,靠着一身蛮力,一辈子侍弄着那几亩贫瘠的薄地,养活全家八口人。那时候,农作物产量不高,辛苦一年,够全家吃饱已经是了不起的事。儿时的记忆中,在青黄不接的时日里,山村里一些弱劳力或人口特别多的家庭,可能需要到处借粮度日。我们家没有挨过饿,这都得益于父母亲不论春夏秋冬、晴天雨天,都坚持从土里为我们刨食。那时候,是父亲那厚实的臂膀,扛起了我们的所有;那时候,我们觉得父亲就是我们的天,父亲在,天就在。
为了不给我们增加负担,父亲一直没有闲下来,坚持自己种地、养牛、养猪、养鸡鸭等,从没伸手向我们要过一分生活费。在我们回家过年过节时,他还常常把平时节省下来的零用钱偷偷地塞给孩子们。
就在我们觉得一切顺风顺水的时候,厄运却悄悄地降临。头天还在下地干活的父亲,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突然头晕目眩。母亲慌了,急忙电话告知。我急匆匆地赶回老家接父亲去医院检查。当时,他还说没什么事,休息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我知道,他是不想给子女增添麻烦。好不容易说服他到县医院检查后,医生给出的结论是脑梗。辗转了两家医院进行治疗后,父亲还是偏瘫了。看着躺在病床上面容枯槁的父亲,我的内心涌起了强烈的心酸、歉疚与自责。
在父亲转去市中医院进行治疗的时候,正逢脱贫攻坚的关键时刻,单位的各项迎检工作异常繁忙,我前后只能抽空到医院照顾父亲一个多星期。那时,每天除了看他打点滴、针灸,帮他药敷,陪他进高压氧舱进行高压氧治疗,带他进行康复训练及各种化验、检查外,剩下的时间就是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每天的治疗、康复项目结束后,在给父亲洗头、洗澡时,双手揉搓他那如霜的白发,触摸着他黝黑的肩膀与后背,看着他那满是老茧的坚硬手掌,我的双手都会哆嗦,内心深处被狠狠地刺痛。那都是父亲为我们遮风挡雨而饱受风雨侵蚀的见证,是岁月在父亲身上刻下的沧桑印记。
在医院里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治疗,父亲勉强可以自己拄着拐杖上洗手间,可以自己用勺子吃饭。
居家养病3年后,父亲在没有任何征兆,没给我们带来何种负担的情况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就那么安静地走了,无声无息!
虽然心里想过父亲离开的千百种可能,但却没有想到会来得那么快,让我猝不及防。不知是愧疚自己的孝心没尽到,还是思念让自己变得脆弱,以至于在父亲离开后,我经常在梦里见到他的背影。
挂青仪式结束,离开父亲墓地时,我抬头望山坡,看到青草正露出翠绿的嫩芽,铺满山坡。红艳艳的桃花被春风吹着,花瓣随风飞舞,南归的燕子,在半空中飞舞呢喃。
有人曾言:也许死亡并不是终点,遗忘和重生才是。我感觉,那呢喃的燕和温暖的风,是父亲对我深沉的爱和我对父亲深切的思念,它们在相互交织,在不断延续!
陆懿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