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分之前的这段时间，这座南方小城的天气变幻莫测。昨日还在穿长及小腿的羽绒服防寒，今天忽然又切换到穿两件薄衣还觉得热的状态。最可怕的还是“回南天”，短短两个星期，竟然“回”了两次。尽管一直紧闭门窗，家里的墙壁、地板依然湿漉漉一片，走起路来也得小心翼翼。有时候，令人担心的还是雨天与回南天一起夹击，晾在阳台的衣服一天比一天湿重。
于是，我的心情莫名地跟天气关联起来，对阳春三月的渴望仿佛没有那么强烈了。又有些时候，太阳才露小半个脸，我就兴高采烈地站在教学楼二楼上俯首看花园里的一棵棵桃树，那朵朵粉红的花蕾被阳光照耀着，我似乎感觉到了心情转暖的可能性。
记忆中的这座小城，三月一直是暖和舒适的，即使下雨，也如牛毛，如细丝，温温柔柔，落在脸上，犹如婴儿的手抚摸母亲的脸颊。这是包裹着生命力与喜悦的春雨，如果不打伞，它们还可能调皮地扑进你的眼镜，你的头发，你的手，你的衣领，你的脚……
“你的头发沾满白糖啰！”带路队放学时听到这些言语，一些尘封的记忆开始鲜活。儿时，不爱打伞的孩子总想享受春雨的亲抚。大人心疼我们被雨水淋湿，不断嘱咐“要开伞哈！”换来的却只是几声嘻嘻哈哈，地面上不时传来脚踏小水洼的欢快声。大人的“斥责”也不过那么几句，小孩子把它们当成了耳边风。
恍惚之间，角色转变，我成了大人，我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们“要打伞，莫着凉”。这群跟我儿子一般年纪的孩子，同样用一张“嘻嘻哈哈”的脸应对我。那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
二
今天去阳台洗衣服，看见笼子里的家伙在欢快啄食。心中又忆起许多趣事。
儿子去年一直乐于在阳台发展他的“养殖事业”。先是养兔子，起名为“黑耳朵”。它2023年9月15日成了我们家庭的一员，生命消逝于2023年12月31日。短短两个半月，我们从不曾预设过它有一天会莫名离去。“它竟然没能跟我们一起迎接新年的第一道曙光。”我无数次在夜里叹息。那天早晨，当我们远远看到它躺在笼子里一动不动，走近看见它的身下有一摊血，气息微弱，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兔子，突然就奄奄一息了。我们瞠目结舌，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久久回不过神来。我们在悲伤中，接受了一次有关生命的洗礼——死亡本身就是生命的一部分，只能勇敢面对现实。
后来，这个笼子里又不断住进了小黄鸭、小鸡崽、大公鸡。其中，小黄鸭长势最为喜人，短短两三个月，从一只追着我们屁股跑的幼崽变成了一只有着雪白羽毛大翅膀的七斤大鸭子。
记得刚养它不久，每每忙碌一天回到家，听到小黄鸭的叫声，心情会莫名地欢愉起来。我们总舍不得让它在笼子里久呆，童心未泯的我，竟然给它的屁股戴上口罩，仿佛系上了“尿不湿”。然而它是不配合的，一蹦起来，口罩就掉地了。我们常常因此大笑不已。有时小黄鸭会乖巧地跑到拖鞋里伏下身子，用扁扁的小嘴巴轻轻啄一下你的脚，一种奇异的痒从你的脚瞬间升腾起来，又是一阵笑声响起。有时儿子下花园散步，小黄鸭也追着儿子屁股后面跑，那场面颇为好笑。有时我想：假如追着他屁股后面的不是一只小家伙，而是一群，会如何呢？即便是想想，我的嘴角已经忍不住上扬了……
“儿子干的这些‘养殖事业’，与其说是满足他的好奇心，不如说是在弥补你的童年。”
孩子爸爸“一语点醒梦中人”，我不得不点头称是。养小动物带来的悲伤与欢愉，我并不比儿子少，这种丰富的人生体验恰恰是我童年里欠缺的。
三
“买台除湿机吧。”有人这样向我建议，她们已经看不得我在朋友圈晒视频了：食指轻轻在墙上划——“讨厌阿南”，墙砖的水便汩汩而出，仿佛一股泉水从山涧里流出来。
于是我在网上搜索了好几种除湿机，又询问了几个朋友，她们热心地向我介绍各种机器的性能，随后果断下单。可等除湿机周五到货，“回南天”刚好结束。我哑然失笑，有种重拳锤在软棉花上的感觉。
不过几日，“回南天”又卷土重来，验证奇迹的时刻到了，我又紧张又兴奋。
我郑重地请出除湿机，按照说明书一一操作，不过两三个小时的功夫，水箱里的水已涨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用手摸摸墙，用光脚踩地，均不见水滴的踪影。那一刻，我深刻感受到了科学技术的神奇。仿佛是春天住进了我的家，我不再为一个小小的“回南天”而闷闷不乐了。
四
早上经过学校劳动基地，发现孩子们种下的玉米种子萌出了绿色的青芽，身躯仍然娇小，但到底是长出来了。
再看星悦园里那渐渐绽开笑脸的朵朵桃花，阳春三月来了，阳光快来了……
甘伟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