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跟爷爷在一起生活,他说话不多,却耐人寻味,一字一句都蕴含着处事哲学和生活经验。尽管爷爷已经离开我们三十多年了,但他说的许多话我仍记忆犹新,对我的人生影响深远。
那时候,农村的日子很贫穷,经常有讨饭的挨家挨户要吃的。爷爷很同情他们,不仅给他们地瓜和玉米饼子吃,冬天还让他们进屋暖和暖和,夏天给他们碗水喝。我常看到小伙伴家顶多给二片生地瓜干打付打付,有的还关上门,假装不在家。要饭的和我们也不熟,还又脏又丑,我很嫌弃他们。爷爷看我不理解,慈爱地摸着我的头说:“饱了给一斗,不如饥了给一口。人人都有时运不济的时候。”
“与其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爷爷不会说华丽的辞藻,但他的言行却是对这句话最好的诠释。
小孩子贪玩,童年的我也不例外,和小伙伴玩耍经常忘了饭点。直到母亲叫我,才一溜小跑回家,坐下就想端碗吃饭。爷爷递给我一碗热水说:“吃饭先喝汤,不用开药方。慌里慌张的,吃下饭会肚子疼。”慢慢喝下水,喉咙不干了,心情也平复了,吃下饭格外舒服。毕业后上班,闲暇时和一位同事聊天,谈起养生之道,他也说,吃饭前总是先喝口水,对肠胃好,要不吃完肚子准疼。时至今日,爷爷的经验一点不过时啊!
每次赶集,爷爷都给我买糖吃。有次,我不小心把糖掉地上,嫌脏想扔了。爷爷给我擦了擦说:“没事,万物土中生。”当时不太懂。长大后,慢慢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土生万物,土地为万物之母。蚯蚓和不知名的小虫在土里藏身,庄稼和蔬菜在土里生长,父母在土里劳作。有了土地,我们全家就不会为吃喝发愁了,生活也越来越好。
有次,爷爷换了条裤子,奇怪的是裤腿长了一截。爷爷自嘲地说:“人老把头低,树老叶儿稀。老了,不中用喽!”看着爷爷很伤感的样子,我安慰他说“爷爷老了我伺候你。”爷爷开心地笑了,胡子一抖一抖的,露出嘴里的豁豁牙。
父亲跟爷爷不同,干活不分主次,小事斤斤计较,大事却一塌糊涂。爷爷经常埋怨父亲:“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爷爷在园菜里种了两棵梨树。冬天,爷爷给梨树剪枝。我高兴地对爷爷说,今年有梨吃了。爷爷却说:“要吃梨,得扒皮。”说完,拿起身边的手锯左一锯、右一锯,把梨树划得遍体鳞伤。我心疼地摸着梨树的伤口,心想:小树命都难保,梨肯定吃不上了。意想不到的是,秋天树上结满了黄澄澄的大梨,真是神奇。
初中时,读到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文:“故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由得想起爷爷划树皮的情景；参加工作后,每当觉得又苦又累想打退堂鼓的时候,就想起爷爷的话:“要吃梨,得扒皮。”这句话一直支撑着我一路走来。我深深体会到,人只有肯吃苦,努力奋斗,才能品尝到成功的果实。
爷爷经常内疚地说,他没创下多少家产给我们。但我觉得,他留给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足以让我们受益终生。
庄培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