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之际，我家的小萌娃已满三岁。过年后，他愈发调皮，聪明而富有趣味。
我蹲在儿童房门口，望着床上那个裹着恐龙睡衣的小身影。他正笨拙地拽着被角往身上盖，圆滚滚的脚丫不慎踢翻了枕头，却坚持不要我帮忙。恍惚间，想起七天前那个满地狼藉的早晨。
那时元宵节的灯笼还未拆下，玻璃窗上倒映着祖孙俩的影子。奶奶端着青花瓷碗追在孙子身后，“乖宝张嘴，再吃一口”。儿子穿着虎头鞋满屋跑，胸前的饭兜沾满米粒。餐桌边的我望着这出追逐戏，忽然惊觉这株温室里的小苗，竟连握勺的力气都不曾真正使过。
“从今天起，咱们自己吃饭好不好？”我将不锈钢小勺放进他掌心时，分明看见他眼底闪过些许慌张。果然，第一勺白粥颤巍巍举到半空便倾覆而下，米汤顺着桌沿滴落。奶奶急得要接手，我按住她布满老年斑的手：“妈，带娃就像是您种下的蔬菜苗，如果总扶着支架向上生长，那以后怎么办？”奶奶思索了一番，也认同了我的想法。儿子嚎啕大哭，想要让奶奶帮他脱困，但最终还是挂着泪痕，乖乖地把饭吃完了。
第二日清晨，我让儿子踮脚站在小板凳上自己刷牙。牙刷在嘴里横冲直撞，薄荷味的泡沫顺着下巴流到唐老鸭睡衣上，儿子肉鼓鼓的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镜子里映出奶奶心疼的脸：“这么小的娃儿，牙龈都要刷出血了。”我默默递过温毛巾。小孩子独立意识萌芽之际，必须学会自食其力，这也是成长的第一步。
转折发生在第四日黄昏。客厅地板上散落着乐高积木，儿子正专注地拼着消防车模型。当我端着水果盘走近时，他忽然仰起沾着饼干屑的脸：“爸爸，我自己吃饭的话，能得小红花吗？”那瞬间我仿佛听见雏鸟啄破蛋壳的细响。
第七夜，给儿子讲完睡前故事后，他忽然搂住我的脖子：“爸爸，今天不要奶奶陪睡。”床头的小夜灯映着他葡萄似的眼睛，盛满星子般的光。我轻轻掩上门时，听见他抱着熊猫玩偶小声哼唱幼儿园新学的童谣。客厅里，母亲正戴着老花镜缝补孙子扯坏的布偶，听见我的脚步声，她抬头笑道：“下午他自己扣好了衬衫纽扣，虽然错位了两颗。”
月光淌在茶几的青瓷杯上，杯中龙井舒展的叶片，恰似那些松开的手终将化作托举的云。
周剑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