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看到消息,香港音乐人方大同因病去世,年仅41岁。我一时间难以平静。
虽说他的歌并没有陪伴我整个青春,但在我的青春里曾多次响起过。如今,我仍处于青年的阶段,那一颗太阳还在轰轰烈烈地往最高的穹庐处攀登,怎么在来时路上,已经有一段风景再也进不了春天?罹患恶疾、英年早逝,在这两个词语的反衬下,“爱自己”这三个字无比醒目地占据了整个脑海。
曾经,我以为身体是一座潜力无穷的宝藏。不管怎样压榨它,休养一段时间,总能恢复过来。读大学时,入睡时间从11点推到零点,再推迟到一点半。心里总想着,第二天多喝点咖啡,就又能精神奕奕,于是一次次试探,一次次得寸进尺。工作后,周末无休、通宵、喝酒应酬轮番上场,打得我落花流水。灵魂再当局者迷,但也清楚地感受到了身体各处都在反馈不堪重负的信号。
精力真的能像息壤一样用之不竭吗?如果一切都有上限,用一点就少一点,那么年轻时就把余额都透支光,老了之后用什么?会不会清零的那一刻,就是我的灵魂与这副身体的租约解除的时候?
晚上吹头时,忽然看到几根白发躲在黑发里偷偷瞅着我。十年前,我会觉得染一头银发酷帅时髦,现在,白色成了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年轮还没有给它报幕,怎么就提前登场了!想起王维的《叹白发》:“我年一何长,鬓发日已白。俯仰天地间,能为几时客。”而我也还有太多的东西想听主人家聊起,比如气蒸云梦泽的洞庭湖怎样波撼岳阳城,比如让韩愈吓得“乃作遗书,发狂恸哭”的华山是何等险峻,比如让李白以为从天上而来的黄河有多壮阔……
咦,自己竟攒下了这么多“未完成”的心愿。那我之前在做什么?哦,在等。想着等着退休了,用一双并不利索的腿脚去奔赴祖国的大好河山,为脑海里一页页的便利贴挨个打上钩。于是,从燕子斜等到了梅花斜,从陌上花开等到了独钓寒江,未来,还要再等上无数个日升月落,寒来暑往。可是,心愿并不会为我驻足停留。而当我终于能背上行囊时,有多少心愿会像古莲子一般,早已无法发芽,只能成为某种纪念,封存在回忆的博物馆里?
有人曾问,究竟是怎样的远大前程,值得我们把四季都错过?日复一日,忙得天昏地暗,可在回首时,总是隐隐有种一事无成的荒诞感。求学时常常出现的这些作文内容:慢慢走,欣赏啊;过程比结果重要;低头走路,抬头看路……可惜如今的我记住的是如何一语双关、点到即止和言有尽而意无穷,却忘了我曾经是如何言之凿凿地论述人要满怀热忱地活在当下,并在物欲横流中守护灵魂的丰腴、清醒、诗意和自由。
方大同曾翻唱歌曲《红豆》:“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在《特别的人》里,他又唱道:“今后的岁月/让我们一起了解/多少天长地久/有几回细水长流。”如今,物是人非,再听这两首歌,思绪开始翻飞在另一个维度。往后余生,我不仅要去珍惜,更要趁早地拥有天长地久;不仅要让年少时的书生意气细水长流下去,更要让大水漫灌的生命也细水长流。
仇士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