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行驶在乡村公路上，扑面而来的田园风光让人心旷神怡。放眼窗外，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在春风中荡漾。当车驶入一条下坡路，两边茂密的油菜花瞬间就把车身淹没，小轿车像是一条鱼儿，畅游在花海中。
车刚停进老家小院，几只黑羽白斑的鸟儿从橘林里腾空而起，飞向田野；一群在院内啄食的黄母鸡被惊得咯咯直叫，躲进草丛。
小院坐北朝南盘卧在山脚，农房掩映在一片繁茂的橘林中。现在老家住着大哥和大嫂，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两人勤扒苦做，使得家业逐渐兴旺发达起来。
在客房放好行李后，我就到田野里去转一转。橘林里群鸟啁啾，呼啦啦一声飞向田野，不久又落脚于高大的杨树上。当我走过去，那些鸟儿又飞走了，空旷的田野更显寂静。树木间鸟鸣声声，圆润而清脆的音符像一片片落花，静静地顺着阳光下流淌的河水飘向远方……这让我想到小时候在村后的山洞里和小伙伴们捉迷藏，我站在山洞前，望着幽暗的洞口，听到里面传来瓮声瓮气的呼声：“快来找我吧！”嘴巴像是蒙着口罩。
如今这些鸟儿好像也在和我捉迷藏。我暂且不去管它们，向那杨树走去。空旷的田野上矗立着异常高大的杨树，枝繁叶茂，比树林里的那些杨树大多了，十分醒目。待我走近，才发现原来是两棵树长到了一起。树枝连着树枝，就像是手拉着手；两个尖尖的树梢也自然并拢，就像是头挨着头。也许土地下根还连着根。他们很像是一对相拥的恋人、一对连根的夫妻。
春天，田野里油菜花开，低矮的香椿树也长出嫩芽。两棵高大的杨树在油菜花的簇拥下，如青梅竹马的一对恋人并立在花海中。夏天，杨树长出繁茂的叶子，成千上万片绿叶迎风飘舞，早晨阳光穿过碧绿的叶片，在摇曳的叶子中闪烁，恰如金色阳光缠绕在叶子上，那蓬勃的生机给人带来莫大的喜悦。秋天到了，杨树叶黄。此时最美的是圆圆的红彤彤的夕阳如巨大的红蛋黄嵌入两棵树中间，恰如一对恩爱夫妻怀抱可爱的婴儿。冬天，大雪纷飞，两棵杨树银装素裹，就像是一对满头银发的老夫妻，虽然已近暮年，但仍然携手相拥……
两棵杨树就是大哥和大嫂种下的。春风吹来，杨树随风摇摆，我听到树枝亲热的摩挲之声，仿佛两棵树窃窃私语，轻柔而低沉，缠绵地讲些情话。杨树的梦想也许是飞翔，可是杨树深深地扎根在地下，无法飞翔，只好把梦想寄托给小鸟，让小鸟在自己的怀里筑巢，繁衍生息，再衔着树的种子四处播撒。
大哥和大嫂是两棵杨树的主人，两棵杨树如同他们的化身。大哥大嫂即将步入晚年，他们养育的一儿两女均已成家立业。长女在深圳工作，二女嫁入黄州，儿子在武汉安家落户。每逢节假日，儿女们就会带着家眷回来看望他们，家里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儿女们就像是那些远走高飞的鸟儿，回到家乡，重新投入两棵杨树的怀抱。
为什么两棵树在一起，生长着、生长着，最后成了一棵树？我一直困惑不解。树虽然无法像人一样四处走动，看上去处于静止状态，但实际上这是错觉。树也是在运动着的。之所以给人造成一种静止不动的印象，有两个原因：其一是方向，树不像人一样平行移动，而是向上或向下生长。其二是速度，树的生长是缓慢的，缓慢到忽视了时间的流逝，给人一种恒定感。正因为树立定脚跟，所以它们才能向上生长，直冲云霄，长成参天大树。也正因为树处于一个稳定的环境，树根在地下虬结交错，树枝在天上缠绕连接，所以两棵树才能长到一起，合二为一。
树的成长鼓舞着人们，洗去人生一切急躁、奢望和烦恼，像树一样，把根深深地扎进泥土里，脚踏实地，缓慢、安静、优雅地成长，长到遮天蔽日，引来鸟儿筑巢，鸟儿又衔着树的种子飞往各地，直到长成无数棵大树，就这样绵延不绝，直到天荒地老。
作者：柯大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