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静的山村，这个冬天显得格外的漫长和寂静。年迈的莲生姆倚着床望向窗外，树木随风摇曳，叶子一天一天地褪绿转黄，又一片一片从枝头飘落。偶尔有叶子随风落在窗台上，似乎在预示某些生命接近消逝。这时，她凝视着房子角落躺着的那个米袋，似乎想弄清里面藏着的秘密。
莲生姆是个善良纯朴的人，曾经有过爱她的丈夫，也有过烟火兴旺的温馨家庭。只是上天捉弄人，没有让她留下子嗣。更不幸的是，在四十五年前，她五十四岁时，丈夫因病离世，留下她与众多婶母及子侄过日子。
这么多孙辈中，莲生姆尤其喜爱曾侄孙女陶陶，陶陶是她眼见着长大的，乖巧可爱，聪明伶俐。有一年，陶陶患上了痢疾不省人事，还是她亲自给她上的艾火，及时抢救过来。也许人跟人有人缘吧，陶陶跟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分享不尽的快乐。前些年，陶陶在外地念大学，因为新冠疫情的缘故，两人只能通过手机视频说些“悄悄话”。每次手机铃声响起，她就按照陶陶的叮嘱，点一点屏幕的那个点，陶陶马上从屏幕里钻出来。莲生姆平时不大好使的耳朵，就会听到陶陶特别熟悉而又清晰的声音。
一年多前，陶陶大学毕业了，回乡看望莲生姆，还特意叫了辆滴滴车陪她到镇上逛逛。莲生姆可高兴呢！多年不见的集市，一切都是那样的新奇，连蔬菜、鲜鱼都可以摆到楼上卖，一大群男男女女在广场上风流地乱扭屁股。莲生姆激动得这里下来走两步，那里出来探探头，弄得自己第二天腰酸背痛，诱发旧疾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直至卧床不起。
莲生姆这一辈子历经了无数的苦难，见过各种风风雨雨。她活到这个份上，什么事都看开了、想通透了，只觉得自己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不能连累人、不能留下任何遗憾。她知道陶陶一边在照顾她，一边正忙着准备入职考试。那一天，她跟陶陶掏出了心里话。跟往常一样，陶陶微微一笑，没有任何说教式的话语，只是跟她说，希望能给曾孙女一个尽孝的机会，两人把角落里的半袋大米分享掉，做到善始善终。莲生姆答应了陶陶的请求，并把它作为人生的一个承诺。
在这段日子里，莲生姆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生活也多了不少乐趣。她每天和陶陶讲述自己的往事，又倾听陶陶讲外面世界的稀奇事， 说到兴起时祖孙俩相视对笑，像一双活泼的“佳宝”。随着时间的流逝，墙角米袋里的米似乎越来越少，但每次莲生姆要求陶陶把米袋扛给她看时，又好像少不了多少。就这样，莲生姆快乐地度过了她的百岁生日。一天傍晚，莲生姆说自己感觉到有气无力，陶陶赶紧将最后几把大米煮成香喷喷的米饭。在一众亲人的见证下，莲生姆吃完那半袋大米的最后一顿饭，终于安详地合上了眼睛。
那天，有人用手机拍下了陶陶陪莲生姆共度时光的场景，那是一个完美捕捉到了日常生活之美，一个有着浓厚亲情完成度的视频。
后来，陶陶经常回看起这段视频，内心总会涌起一股暖流，仿佛那个慈爱和善的莲生姆还在身边。这已成为她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也成了季节轮回里这座小村庄传说中的一部分——一个关于半袋大米的故事。
漠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