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清明节历来有吃饭团和用饭团拜祭祖先的习俗,而且做法不尽相同,有些地方习惯用艾草或野菜和糯米做成饭团,叫“青团子”;广西人做的饭团最为讲究,用香枫叶、紫蕃藤、红线草、黄花、绿豆壳等煮制成五种颜色的汤水,然后和糯米一起煮成五种颜色的饭,叫作“五色饭”,搓成团后就成了“五色饭团”。而在我的家乡,清明时节的饭团就简单多了,只用黄栀子的汁水和糯米煮成饭,然后搓成团,我们习惯称之为“饭团”。
黄栀子具有清热除烦、化痰止咳、宽肠通便、清利湿热的功效。用黄栀子和糯米做成的饭团,糯香中带着特有的清香,吃起来软绵不腻,最好是放隔夜再煎来吃,更是香气扑鼻,闻之就已让人垂涎欲滴……
在我年少的记忆中,每到清明节的头天晚上,父亲就会把几只黄栀子放在盆里用凉水泡着,经过一夜的浸泡,盆里的水呈橙黄色。第二天早上,母亲用黄澄澄的栀子水和糯米一起煮成糯米饭,然后搓成十多个饭团,和鸭蛋、熟鸡一起放到合箩里,让我们挑到山上去拜祭祖坟。
山路荆棘遍布,灌木丛生,父亲在前面用镰刀开路,大哥挑着合箩带着我和弟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山高路遥,我们走累了,父亲就会选择一块阴凉的地方叫大家坐下,打开合箩,取出饭团,每人一个,就着开水吃,浓郁的糯香荡漾在嘴里,解饿又解渴。此时山风阵阵,林木苍翠,百鸟齐鸣,好一派山野风景!
到了祖坟前,父亲和大哥用铁铲、锄头,把坟前和周边的杂草、灌木除去,而且还要把地面的泥土铲去,露出崭新的黄土。父亲和哥哥在猛烈的阳光下弯着腰,挥动着铁铲,汗水打湿了头发,在脸上不停地流淌,浸透了他们的衣服。我和弟弟蹲在树下,看着地上的虫子爬来爬去,草丛中突然窜出一两条小蜥蜴,飞快地爬上树干上消失不见了,把我俩吓了一跳。
修整好的坟茔,焕然一新。父亲叫我们打开合箩,拿出鸡、鸭蛋、饭团,在坟前一溜排开,我们每人点燃一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在坟前……当我们烧过纸钱,父亲拿出一饼卷炮点燃,“噼噼啪啪”的响声过后卷起一片白烟,把躲在丛林中的飞鸟惊起,惊慌失措地扑着翅膀飞到另一座山上。
此时已是中午,我们剥开鸭蛋、拿过饭团,坐在坟边的阴凉处吃起来。山风拂来,摇晃着草木,发出悉悉声,这时父亲仰起头一脸虔诚,仿佛在聆听先祖的说话。
山上逐渐热闹起来,别人铲好的坟响起了鞭炮声,此伏彼起,一阵盖过一阵。
拜祭结束了,父亲把一张干净的纸放在坟前,然后把剩余的饭团留在里面。我问父亲:“爸,还有这么多饭团,为啥不带回家?”
父亲说:“留给‘睇牛仔’吃。”
在物质贫乏的上世纪70年代,乡村人家一日三餐多是稀粥,难得有米饭吃。山脚下的孩童会在清明节这天上山来,看到哪家祭坟结束后就把坟前的饭团拿来吃。那时鸭蛋和米都值钱,能留下的基本很少。父亲小时候,随爷爷上山祭坟时,也是常常跑到别人家的坟前查看有没有剩下的饭团。
“那时候我能吃饱肚子就不错啦!”经历过苦难生活的父亲接着说:“虽然生活逐年好点,但仍然有许多家庭吃不饱啊!”
话音刚落,不远处出现了二三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孩童,站在那里看着我们。父亲招招手:“孩子们,过来吧。”他们不作声,只摇了摇头。
父亲把几个饭团塞在我手上:“拿去给他们吧!”
我走过去把饭团递给他们,他们接过后嬉笑着跑开了。
如今人们的生活富裕了,许多人为贪图方便,用面包、发糕代替了饭团祭坟。但每到清明节这天,我依然会叫妻子煮上一煲黄栀子糯米饭,搓成饭团带上山去……
小小的饭团,不单承载着父辈的善良,还寄托着我们对远在天堂的亲人无边的思念。
江南散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