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犹如白驹过隙,然而,那些年,我在故乡度过的春日时光,却仿佛一幅幅生动的画卷,永远镌刻在我的心中。
择了晴好的周末午后,我挎上菜篮子、拿上小锄头,和小伙伴们一起去田间地头挖蕨菜。田畈散布在村庄的外缘,我们一边慢慢地走,一边聊着学校的事。乡村无藩篱,寸步都是感动与惊喜。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多半会种些桃树梨树。一俟和暖的春风吹来,枝上梢头的花儿们就呼啦啦地开了,把灰扑扑的茅草屋衬得明艳无比。我们驻足,仰头看着,心中的欢喜就那样蔓延开来。
看了半晌,我们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塘埂边歪斜着的一棵杨柳猛地闯入视线,远远地望过去,颇有“万条垂下绿丝绦”的诗情画意。走近了些才发现,袅娜的柳枝轻拂着水面,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投在水面的阳光,也跟着起了皱。风吹,枝上的飞絮飘落下来。我们捉在手上仔细瞧,像毛毛虫。走着,走着,其中一位伙伴惊叫起来。很快,一丛茂盛的蕨菜出现在眼前。我们或蹲或跪,用小锄头一点点地挖开泥。过了一会儿,篮子里丰盈起来。时隔多年,想到那番场景,我觉得像极丰子恺先生名为《挑荠菜》的漫画,虽处不一样的年代,却是一样的满足。
挖好荠菜,我们相约着去田埂上转转。春天宛若万花筒,随意摇一下,就摇出一帧帧的美景。紫云英、婆婆纳、蒲公英花,星星点点地散落在碧绿苍翠的草叶间,都是一副喜眉喜眼的样子,煞是可爱。更耀眼的,莫过于田里金灿灿的油菜花,在风里成波成浪。我们兴致勃勃地采了些,有的放进篮子里,有的插在乱蓬蓬的头发里。三个土里土气的野丫头,扮得如同待嫁的新娘,彼此相望,笑得光华灿烂。返家途中,走过菜花地,走过柳树下,每个人的衣袖上都沾染了菜花的黄,柳絮的绿。虽是如此,田野之行,我们依然尽兴不已。
到了家,我们突发奇想,打算玩过家家。一阵翻箱倒柜后,我找出几根断掉的彩色粉笔、一些废旧的瓶瓶罐罐、塑料瓶盖子和美工刀。屋前的空地上散落着砖块、石头、灰瓦、瓷碗片,我们一一拾了来,用砖块、石头垒灶,瓦片为锅,瓷碗片作碗碟。我学着母亲的样子“生火炒菜”,她们也忙着布置房子。砖石垒砌的墙面上,“幸福之家”四个大字格外惹眼。采来的花儿们早蔫了,被插入洗净的瓶子后,不多时就吸足水分,全都精神抖擞起来。夕阳下,我们端起塑料瓶盖子做的茶杯,倒有几分品茗赏花的闲情逸致。
“茶饭”之余,我翻到父亲平常出门干活用的尼龙绳,在门前两棵粗壮的枫杨树上系出一个简约版的秋千。几只麻雀,仰着它小小的脑袋,站在刚生出鹅黄色嫩芽的枝头,变着嗓音唱歌。我们仨轮换着荡,轮换着推,笑声随着秋千的高低此起彼伏,似乎在那个平凡的下午,谁都没有我们快活。
多年后,读到诗句“天地阅览室,万物皆书卷”,我才恍然,曾于不经意间阅读了一本意味十足的无字之书。那本书里,有风,有光,有花,有草,有烂漫的欢笑,有纯真的童趣。悠悠岁月在记忆中流淌,我每掬一捧童年的美好,仿佛都嗅到了春天的馨香。
卜昌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