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春天,大四下学期,我正忙着写毕业论文。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参加工作挣钱了,连做梦都会笑出声来。在我当时的认知里,只有这样才算真正长大。
我家在东北,念的是县级普通中学,能考上北京的大学也算凤毛麟角了。大学4年,我看着别的同学和同在北京读书的高中同学往来,很是羡慕。所以,我对所有来北京看我的人,都报有极大的热情,甚至心怀感激。
想什么来什么。5月中旬,在郑州上大学的高中同学江峰来看我,我万分高兴。一是有人来看我,很开心;二是我们的确有些交情,想当初,我们是班级的“文科双子星”,成绩并驾齐驱,深得各位老师欢心。我们之间的良性竞争,让我记忆犹新。
尽管分别数年,但是见面后仍然倍感亲切,一点儿也不隔心。说起高中时经常会因为一道题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我们俩还开怀大笑。
江峰来北京,我作为东道主,于情于理都要好好安排一下。于是,故宫、天坛、北海、颐和园等处,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我还特地从同学那里借了一个傻瓜相机,足足拍了2卷胶卷。说起胶卷,我还专门买了柯达牌的。平时省吃俭用怎么都行,同学来了就得敞亮点儿。江峰在北京待了3天,我全程陪同。
送他上火车之前,我们还去了一趟西单的北京图书大厦。他看中了几本书,都是铜版纸16开的彩色画册,价格很贵。他说钱不够,想跟我借。我二话没说,当即放弃了自己看中的一本《唐诗宋词精选》,慷慨解囊,借给他400块钱。他心满意足地买了书,登上了返程的火车。
送走同学,我有些疲惫,心里也空落落的。但是诗人汪国真不也说了嘛,“欢乐总是太短,寂寞总是太长”,能有同学来看我,就知足吧。
一周以后,江峰通过传呼机联系我,说汇款单已经寄给我了,谢谢我的借款。我大手一挥:都是同学,什么谢不谢的,钱要是不凑手,啥时有啥时还!江峰一再叮嘱我,汇款单收到后务必给他回个信。
尽管现在看来,400块钱并不算多,但那时候可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啊。当时为了面子,我也是咬着牙拿出来的。加上陪同他游玩3天的花费,我已经快把2个月的生活费贴进去了。好在那时候我正在勤工俭学,总算没饿肚子。
意外的是,过了一周,我还没收到汇款单。我想可能是邮寄速度太慢,再等等吧。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收到。我觉得不对劲,就千方百计地跟江峰取得了联系,他说肯定寄出来了,我说肯定没收到,你要不要去邮局确认一下。
第二天,他跟我联系,说邮局已经汇款,而且还翻到了当时汇款的回执,言之凿凿,容不得我不信。好吧,可能是“车马太慢”,我这样安慰自己。又过了十几天,依然没有汇款单的影子。其间,我再次联系他时,他还是同样肯定的语气。
那段时间,有位同学跟我说,江峰也向他借过钱,没有还。我笃定,江峰骗了我。
我很愤怒,钱还是其次,他辜负了我对他的真诚,还有热情。
于是,我一直耿耿于怀。一次,我回老家和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聚会。提到江峰,我忍不住发了一顿牢骚。几个同学也纷纷附和,说他太不讲究,忘恩负义。而且,听说他现在发达了,可是就算有钱了能咋的,还不是“鸡贼”一个!
那次,在唾沫星子横飞的饭桌上,我在想,此时的他,耳朵会不会狠狠地发烧。
一年后的一天,我收到了一个没有署名的包裹。我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有两本书,一本唐诗,一本宋词,装帧精美。另外,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老同学,那次给你汇款时,不小心写错了街路号码,你没收到。邮局返回时,我已毕业。后学校辗转联系到我,我已没有你的新地址。今一并还回。附赠你当时看中的唐诗宋词,聊表谢意。
在盒子的最底部,除了400块钱,还有一张皱皱巴巴的邮局汇款回执单。单子上面的日期是:2002年5月28日。
柴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