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宅,不仅曾是予我遮风挡雨的栖居,还是给我生命的胞衣地,更是伴我长大的欢快乐园。它不单是我从小到大赖以寄宿的院落,也是我至今梦寐得以寄托的地方。如若人间真的有天堂,那祖宅的院落就是我梦寐的天堂。
去年11月上旬,一场罕见的大雨,将我家土坯瓦房的祖宅,冲塌一间屋顶坠陷下来。站在高处俯视,一处错落有致的院落土坯瓦房,痛惜凹陷一个大“天坑”。
我家的祖宅,坐落在林府三进四廊大宅院的左上隅,是自成体系的“口”字型四合院。它像一位头戴大斗笠禅坐的老翁,为子孙们遮风挡雨,默默庇护着我们十五代人的栖居。由于拆迁与失修,祖宅已沦为了废墟。至今所保存下来的,仅是父亲这一代用土坯作墙、木瓦盖顶的院落。让拥有二百多年厚重历史的祖宅,复活年轻。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神州社会经济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巨变。在钢筋混凝土楼房遍天下的今天,不曾想,我家不及古稀之年的土坯木瓦院落,悄然变为有点“古”味的存留下来。在方圆百里的三村六垌里,能像我家祖宅保存得这般完好的,确也算是稀少的了。我强烈地意识到:保护好塌了一个“天坑”的土坯祖宅院落,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得想方设法将断壁残垣的木瓦屋顶,换上仿古聚脂瓦的“新帽”;将裸露的土坯外墙进行批搪穿上“外衣”。守护祖宅在未来的悠悠岁月里,经得住风吹雨打,不能让它在我这一代,及其下下一代的视线里消失。
在我去订购仿古聚脂瓦的时候,因帮衬了老板的生意,他极其甜嘴滑舌地取悦说:十分欢迎你响应国家振兴乡村经济发展的号召,回到家乡投资建设。我请了几个乡亲帮助祖宅“更帽穿衣”,因付给工钱又供饭吃,乡亲们也学会幽默地说:你用实际行动,解决我们离土不离乡就业,带领我们共同致富。村镇干部遇见我们,正在为坠陷“天坑”及摇摇欲坠的瓦房屋顶进行“更帽”,并给裸露的土坯外墙进行批搪“穿衣”,也感慨地说:你们不用政府动员,能够自觉开展原始村落保护,极其符合当下美丽乡村建设精神,值得赞扬。
其实,我只不过是在想:如何才能更好地守护此处,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祖宅院落,庇佑我出生长大的天堂,留住我那些童年美好的记忆。
在我还是童年的时候,每当夏秋炎热的晚上,我们兄弟姐妹都会聚在空旷的天井里纳凉。围坐在父母身边,听他们讲一些对我们来说颇为有趣的故事。我们仰望天际,一轮圆月正高悬夜空,如同宇宙间一盏华美的路灯。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谁也不晓那光明是太阳照在月亮上反射的,只觉得那清光是月亮自身发出。
父亲先是问我们:“月亮那里长着一棵大树,你们看到了吗?”依他手指月亮的比划,我们仿若看到了月亮里那棵大树,几乎长满了大半个月亮。于是便说:“看到了。”
父亲又继续指向那月亮说:“树下还有一个樵夫,双手抡着大斧,不停地在砍那棵大树。你们可看到了吗?”经他这么一提示,我们很快便看到在大树底下,像有个人正挥舞着斧头,在那里砍树,便先后抢着回答说:“我看到了,我也看到了……”
听了我们的回答,父亲然后继续问:“樵夫天天都在砍这棵树,但他始终都没有把这棵树砍倒,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们有的说:“可能是这棵树太大了,他一个人有些不自量力。”也有的说:“也许是他的斧头太钝,不够锋利。”
父亲见我们没有猜对,便对我们说:“你们说的都不中。其实啊,月亮里面那棵树,是一棵月亮桂树。月亮桂树啊,它是一棵神奇树,任何人都不能把它砍倒的。你砍了它一斧,斧头离开了,它又长回来了。如果能砍倒的话,那它就不是神奇树了。明白吗?”
我们听入神了,也似乎明白月亮里面那棵树啊,叫月亮桂树;月亮桂树呢,是一棵神奇树,是人永远砍不倒的。
这样的神话故事,我们不知听了多少回,温馨的场面仿佛还是昨天,记忆犹新。
祖宅院落的点点滴滴,如涓涓细流渗入我的心灵,像五彩缤纷的幻影飘逸在我的记忆。它的源泉甜蜜与土气芳香喂养我长大,风俗文化与乡音哺育我成长。这些经历如同食进肠胃的营养,流淌在我的血液里。祖宅的记忆犹如呼进肺叶的氧气,流向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渗透我的骨髓,成为神秘遗传密码的梦源,终生携带的乡愁。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还是远离在外,毫无妨碍我对它的守护与眷恋。我所存储祖宅天堂的记忆密码,将会代代传承下去,绝不撕裂与断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