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时节,最隆重的花事,莫过于牡丹开放了。
然身处湖南,是很难看到牡丹花开的,主要原因是牡丹的根是肉质根,怕水怕热。湖南气候闷热潮湿,再加上土壤呈酸性,容易滋生白粉病、黑斑病等,性子娇贵的牡丹到了湖南,易水土不服而夭。
所幸走南闯北多年,在河南洛阳、山东菏泽、河北柏乡以及北京景山公园等地,都曾一睹过牡丹芳容。记忆中,牡丹花开,豪放,张狂,霸气。那种美,咄咄逼人,却又让人心悦诚服。每一朵,每一株,花开的时候,都有一股拼将一日即一生的决绝、果敢和勇气。有这种气势的花,注定无法苟且和平庸,它必将内心深处的笃定、热烈、深幽,倾泻到花团锦簇的色彩里,绽放到恣肆洒脱的姿态中。说白了,牡丹,是有内核的,锦绣是表,骨气才是里。
当然,这是牡丹的共性。然就其个性而言,每个地方的牡丹又不尽相同。
洛阳牡丹,“盛”。唐朝诗人白居易曾说,“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的确,一朵花,要想有人为之痴狂,只需“颜色好”就够了,然而,要想一城人、一国人为之痴狂,除了美,还需要惊心动魄的气势,花团锦簇的气场,以及“当今世界殊”的底气。以前总觉得刘禹锡的“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有点夸张,然而,2014年春末,当我站在洛阳的神州牡丹园内,立在一丛丛“盛”开的牡丹花前时,我被眼前的盛景惊艳到了,只觉得花已成海,人已成痴。就像韩磊唱的那首《花开在眼前》一样:花开在眼前,已经等了很多很多年,生命中如果还有永远,就是你绽放的那一瞬间。
菏泽牡丹,“全”。2016年4月中旬,去山东旅行,车到菏泽时,天刚蒙蒙亮,本想打车直奔曹州牡丹园,同行的老陈却执意要我吃了早餐再去。我俩找了家小馆子,要了碗单县羊肉汤和一份郓城壮馍,热汤热馍下去,暖和熨帖。到了曹州牡丹园,才知道老陈的决定多么英明,真不愧是世界面积最大、品种最全的牡丹观赏基地,12万亩牡丹艳若蒸霞,接阡连陌,蔚为壮观,九大色系,十大花型,上千个品种,各具风韵。一路欣赏下来,目不暇接,物我两忘,直到傍晚,我们才恋恋不舍走出牡丹园。
柏乡牡丹,“古”。2021年,我借调至北京工作。那年4月17日,周六,刚好是谷雨前三日,我特意去了趟河北柏乡县,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汉牡丹。这些芬芳了2000多年的花儿啊,仙气飘飘,妩媚动人。在这里,我见到了“同株不同花”的奇特,的确如《柏乡县志》所记载的那样,“同株异花,花大如盘,红白相间,溢香满园”,只是那植株一米不到,并没有“枝粗如椽,花高八尺”。导游跟我说,老株已经枯死,现在的植株是从老株根部新长出来的新牡丹。后来,导游讲了个“牡丹救帝”的故事,似乎印证了县志所言非虚。西汉末年,王莽欲篡夺江山,汉室宗亲被追杀,刘秀逃至柏乡县北郝村,藏身断墙外一丛牡丹花中,才躲过一劫。后来,刘秀登基称帝,亲手为牡丹题诗——小王避乱过荒庄,井庙俱无甚凄凉。惟有牡丹花数株,忠心不改向君王。想必那时的牡丹定是“枝粗如椽,花高八尺”的吧,要不然怎么可能藏得住一个人呢?
北京牡丹,“富”。牡丹,自乡间俚野住进皇家苑囿后,就开宫廷富丽之风,蕴吉祥富贵之气,有人称牡丹为“富贵花”,一点不假。古代达官贵胄无不喜欢在宅中挂一幅牡丹图,寓“瑞气祥和、富贵长春”之意。作为皇家御园的北京景山公园,早在元代已开始栽培牡丹,名品、珍品颇多,姚黄魏紫,花大赛碗,在绿叶虬枝的衬托下,端庄、富贵、雍容之态,显露无遗,与皇家园林那种自重、端庄、大气、温和的气质相得益彰。我在景山公园、颐和园、圆明园都欣赏过牡丹,真心觉得,唯有牡丹,才撑得起这“真国色”的王者富贵之家。
然而,我最想念的,还是北京健翔山庄里的那数十株牡丹。那团团簇簇的花朵,温润清雅,早上出门或夜晚加班归来,路过花园,看见牡丹在风中摇曳,像似对我点头致意,全然没了王者之气,就像女王,有一天忽然放下身段,俯身烟火,平民化了。
刘新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