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年66岁,头发早已花白,手臂上皮肤松弛布满褐斑。这两年还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很多人很多事她都已经不记得了,更不用提我那8岁就走了的哥哥。
提起我那哥哥,现在看来更像一个传说。因为我四五岁还没读书的时候他就走了。残留的片段中记得吃饭了,母亲让我去村口的谷场上去喊哥哥回来,我就兴奋地跑向谷场喊“光辉哥——吃饭了——”声音很长很长,回荡在谷场的上空。还有就是他临走的时候,有群小孩子奔向我家七嘴八舌地说:“你哥出事了”,“被车撞了”,我还小,实在不懂是什么事情。只知道他被大人抱了回来,很多人围着,有哭声,有骂声,有安慰声……当晚,母亲背着我走向谷场,在村口徘徊,家里人喊她也不回去。我问她是去哪,她说去找哥哥。
一天,年幼的我被母亲哄在房间不让出来,那时农村都是大大的泥砖块房,房间都是没门的。外面的炮竹声在我耳朵阵阵回响,我正准备出大厅,被母亲搂起抱了进来,我问:“妈,外面在做什么?”母亲贴着我耳朵说:“你哥回来了。”“我哥回来了?”我傻傻地相信了。“在哪?”
母亲回没回答,我没印象,但此后,我哥的印象已在我脑海截止。
6岁那年,我已出镇上读幼儿园了,已隐约知道哥哥已经走了。父亲也从村大队调到了镇上做干部,在经管站工作,母亲也在农业站上做临时工,帮忙卖饲料。我调皮捣蛋,捅蜂窝,偷钓鱼,爬树捉辣屁虫……
四年级的时候,父母把我送到广西去读书,清明节都是我和母亲回家扫山。我不解也不满父亲为何不回。每次扫山到哥哥的墓的时候,母亲就不走了。微风吹过,山林呼呼作响,我不敢上前,也不敢安慰她,只想不惊动她。
再往后,父亲因工作原因,我家又搬了几次家。有几次,我无意中看到母亲翻开一本笔记本。我很好奇,想抢过来看。母亲不肯给,说里面是光辉哥的相片。我说:“光辉哥?长什么样?不记得了,我想看看。”母亲不肯给我看,连笔记本也不准摸,马上合了起来,放进她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唯一旧木箱。这笔记本也就成了我至今一直好奇而又不能触碰的事物。
母亲曾经问我:“你知道你名字什么意思吗?”我不解:“什么意思?”母亲说:“你小时候爱哭,天天烦我,所以叫你月烦。谁知现在还是那么烦人,到底要什么时候才长大啊。”说完,眼睛充满慈祥期盼的目光。
我内心想,有吗?我真的有这么烦吗?再仔细想想,好像又对哦,月烦月烦,月月烦人。我似乎有了自责感,不想让母亲这么烦了,在我的征求下,父亲帮我改了名,“烦”改成了“繁”。终于从名字上摆脱了“烦”。那时网络不发达,什么都不入电脑,相比现在,改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再后来,父亲觉得我身手灵活好动,也开始期盼我能有光辉的未来。繁字太多笔画,书写不易,为了方便学习,初中时把“月”“系”去掉,改成了“敏”。高中时,我名字里加了一个“德”字。也就成了现在的“叶德敏”。
现在,母亲年纪大了,也患上老年痴呆,“光辉哥”这三个字她可能已经不记得了,笔记本也留在了老家。
叶德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