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多么美妙的植物名字。不用说吃,只要喊到“香椿”二字,便会感觉到满口的绿,满嘴的香,满心的爽。
最美人间四月天。和煦的春风吹绿了柳树,吹绿了榆树,也吹绿了香椿树。俊秀颀长的香椿树暗绿色的枝干上,探出淡淡的紫色芽苞,忸忸怩怩如同含羞半敛眉的少女,给人以期待,更使人充满了幻想和希冀。
清明时节雨纷纷,在春雨的热吻下,椿芽渐渐地绽放出紫绿色的新叶,谷雨前后就可采摘椿芽了,这种第—次采摘的,称头茬儿椿芽,不仅肥嫩,而且香味扑鼻,食之尤佳,“雨前椿芽嫩如丝”。
人们食用香椿久已成习,早在汉朝,我们的祖先就食用香椿,曾与荔枝一起作为南北两大贡品,深受皇上及宫廷贵人的喜爱。宋代文献记载:“椿木实而叶香可啖。”著名文学家苏轼在《春菜》一诗中感叹:“岂如吾蜀富冬蔬,霜叶露芽寒更茁。”香椿,没有杨柳的婀娜多姿,没有桃李的花开烂漫,却是我的最爱,它载满我童年的记忆。
记得儿时,家中院子里的西墙根长着两棵亭亭玉立的香椿树,听奶奶说是爷爷栽下的。每当和煦的春风拂过脸颊,香椿树便吐出紫茎绿蕊的嫩芽,没几天,椿叶便轻盈地舒展开来,绿叶红边,犹如玛瑙翡翠。一股植物本身所具有的浓郁的味道被风一吹,就弥漫开来,满院的芬芳。那时生活还不富裕,春天更是青黄不接,平时能吃饱就不错了,根本谈不上美味佳肴,这时,香椿就显得弥足珍贵了。香椿芽,无论是腌、炒、炸、拌,都是一道道绝佳的美味:凉拌椿芽蒜泥,嫩香爽口;香椿拌百叶,鲜美醉人;油炸香椿鱼,酥脆肥腻。倘若亲戚朋友来了,母亲就爬到高大的枝干上,摘一些细细嫩嫩的香椿芽,拿出好不容易攒下的四五个鸡蛋,做一盘香椿炒鸡蛋,就是招待客人的珍馐了。香椿和鸡蛋可以说是顶级绝配。鸡蛋的醇香和椿芽的清香巧妙融合,香椿提升了鸡蛋的品质,让鸡蛋这一普通食材攀越到了高雅的阶层,鸡蛋又使椿芽锦上添花,色香味俱佳。等客人走后,我便迫不及待地扑上桌,享用客人剩下的美餐,虽然盘中的“美馔”所剩无几,且已凉冷,但夹上一筷子,依然那样脆嫩,金黄的鸡蛋,紫红色的椿芽,馨香氤氲,我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生活条件有所改善后,母亲常会做香椿炒肉丝,即把肉丝用淀粉揉捏好,倒进油锅内,放上切碎的香椿,以猛火爆炒,出锅后即可食用。那扑鼻的香、脆嫩的酥、透心的爽,堪称一绝。
母亲对香椿像对宝贝似的疼爱有加,采撷香椿芽时非常细心,生怕伤了树枝。采下的香椿芽,除留一小部分家里吃之外,还分送给左邻右舍。母亲说,邻里好,赛金宝,有好东西应该大家分享。街坊邻居无不视为珍蔬上品,连连称谢。
恋爱时节,她就懂得用“香椿”吊我胃口。我们相识在春天,我第一次去她家,她做的第一顿饭,便是平平常常的一盘鸡蛋炒香椿,其黄绿互衬的色,鲜嫩可口的香,清香扑鼻的味,诱人垂涎。甫一端上桌,小屋内便弥漫着馥郁的异香,这种香味让我重温了童年的“香椿梦”,也让我感受到了母爱般的温暖与亲切。从此认定,她就是能够陪我一生慢慢变老的那个人。
椿芽是大自然赐予人间的美食,是春天的一道美馐。夕光酡红,不胜娇羞,林间鸟雀啁啾,暮色清凉而欢悦。素炒椿芽的清香在深巷里萦纡、飘荡,沁人心脾,顿时令人食欲大开。下班后急匆匆地走回家,母亲已做好晚餐。室外晚风习习,室内烛影摇红,家人围坐,吮嘬青螺,夹起椿芽炒腊肉,酥美可口,醇美的香气钻进全身的毛孔,酣畅淋漓,舒坦熨帖。舌尖上的幸福与亲情洋溢的温馨,水乳交融,令人恍若隔世。
搬进小区生活后,每年香椿飘香时,我必定挈妇将雏一起到老家小住几天。母亲总是变着花样用香椿炒菜或包香椿饺子给我们吃,说是让我们尝尝这时蔬鲜味。咬一口这美味的春天,总会让我们情思绵绵,乡愁弥漫。老屋的香椿树,彰显出故土的温软淳朴,芳华馥郁。
香椿的香,幽远、恒久。清代文人李渔在《闲情偶寄》中对香椿盛赞热捧:“菜能芬人齿颊者,香椿头是也。”椿芽的青润、嫩滑,需细细品味。轻轻地嚼,慢慢地咽,香气会变得悠长而浓郁。
春光里,有了椿芽芳香的浸染,心底流淌着的是浓浓春意、深深情意。幽香的椿芽仿佛在书写着一个春天的童话,或是朗诵着春天的一篇美文,越读越有味。
在老屋的香椿树下,品咂鲜嫩的椿芽,咀嚼浓浓的乡愁,感觉春日绵长悠远,温馨雅致;岁月温润静好,恬淡闲适。
吴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