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爸妈说,我打小就对报纸情有独钟。若我独坐摇篮,倘一哭闹,只要给张报纸,便会津津有味地拿在手中把玩。但顺理成章的是:不到一二分钟,可怜兮兮的报纸便缺胳膊少腿,四分五裂了。这或许就是我以后的人生中没有任何理由,无可地救药地喜欢阅读和写作的“原动力”吧!
及至上学、读书、识字后,我对报纸的痴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大有“宁可食无肉,不可手无报”之感。读中学时,我不但喜欢读报,而且犹喜作文。写出的作文屡屡被老师当作范文在课堂上朗读,被同学们争相传阅。那种自豪感和高兴劲真的是无法形容,俨然自己就是一个了不起的作家、诗人。也正是在那时,我还真“瞎猫碰见死耗子”,居然有数篇文章被刊登在《中学生天地》等刊物上。更让我兴奋不已的是:那时我们市广播电台竟然多次播出我写的通讯和文学稿。高耸入云的大喇叭播放着我写的文章在全镇、全村上空久久回荡的时候,父母亲的激动劲比打了鸡血的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仨活脱脱的“激动三宝”。
在我跨入初中校门那年,爸爸便辞掉了在三叔家办的家具厂做得好好的木工活,到了镇茶厂做了一名勤杂工。至于爸爸为什么辞掉木工厂薪水不错的活计,而到茶厂上班,我至今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证明的是:属于乡镇企业的镇茶厂订了许多让我羡慕不已的报纸,而三叔家的个体厂子一份报纸都不曾订过。
那时,农村经济水平还较为落后,平常百姓家是断没有订报的能力和想法的。加之那时报纸也远不如现在种类繁多。为了能要到几张报纸,以解我如饥似渴的“读报瘾”,爸爸总是拣最脏最累的活做,非但毫无怨言,而且干得不亦乐乎。彼时,正是知识大爆炸时代,人们对知识的渴求空前高涨,故热爱读书看报的人大有人在,更何况这是一个有着100多个职工的企业。好在那时人们都很爱惜报纸,看过后都物归原处,最大限度莫过于报纸有点皱巴巴罢了,全然不影响阅读。爸爸总是用最卑微的语气与茶厂领导打好招呼,“我的崽喜欢看报纸,能不能把他人看过后的旧报纸让我带回家,给我儿子看?我可以多为厂里做点事。”于是乎,爸爸总是最后一个人离开茶厂,将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将净,然后很不好意思,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更像贪了多大的便宜一样,悄悄地把报纸带回家给我阅读。
当带有爸爸的体温、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报纸到达我手中时,我真如获至宝。从第一版到最后一版,一句不落,一字不漏,字斟句酌地品读着,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知识和营养。把精彩的段落和句子抄下来,精彩的文章小心翼翼地剪下来,装订成册,如珠似宝般一直珍藏着,直到现在仍然与我不离不弃。
光阴荏苒,爸爸每次近乎谦卑地拿回报纸,成了鞭策我努力学习不断进取的无穷动力,让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懒惰。年复一年,我的文学知识和写作水平不断提升,在报纸刊物上发表的作品也越来越多,被有关媒体称为“作家”,加入了多级作协组织。多年来,在文学这条蜿蜒崎岖的蜀道上艰难跋涉时,也曾遭遇到许多的艰难和险阻,也曾心灰意冷而欲却步放弃,正是爸爸那谦卑的神情、坚毅的目光、鼓励的话语一次次在我耳边回旋,让我无法释怀,不敢轻言放弃。而爸爸也于五年前的一个早晨悄悄地离我而去,他的坟茔就在他辛勤付出多年的那个茶园的山坡之上。又是一个雨后的夏日,我默默地驻足于爸爸的坟冢前,看着这一片片蹭蹭生长绿油油的茶叶,眺望着这个一直红红火火、生机勃勃的茶厂,不禁感慨万千。我想:在遥远天国的爸爸,念着他老人家这个不曾远离书和报纸,不曾放弃诗和远方的儿子,一定会满面笑容而心满意足吧!
作者:朱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