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海口街头,常把海南二字错看为河南,突然就觉得置身故乡,许是生长在河南的缘故,骨子里永远打着故乡的烙印,血液永远流淌着故乡的基因。
小时候荥阳就在眼前,可亲可近。读书了方知荥阳浓缩在时光的楚河汉界里,荡气悲壮。长大了走远了,意想不到在遥不可及的海之南,荥阳二字竟在此意蕴悠远,可触可摸。
人生旅程里走过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很少见哪个小地名,在遥远的异地他乡,在内陆与远海两个不相干的区域;在幽深的小巷里;在青砖薄瓦历经几百年风霜,如今依然炊烟袅袅的庭院门口,镌刻着史迹的印痕,述说着岁月的沧桑,触动着远古的思绪。在我的所见所闻里,应该非荥阳莫属了。
海南,在人们的印象里,永远是澜海沙滩的代名词,是蓝天白云的家园;是椰林长廊风光旖旎;是寒冬里温暖的天堂。无论历史烟尘飘荡,无论人间纵横捭阖,海口与荥阳应八竿子打不着。多数踏足海南者也少有捕捉到荥阳的影踪,但荥阳二字在这里的确时隐时现,若中原厚土吹来古老的风,交织着海的韵律,回荡在椰风轻拂的漫长小巷,风尘仆仆在此驻足。它透着古朴的意蕴,裹着久远的风烟,随着时代在奔流,勾连着那片遥远的中原沃土。
人们潜意识对地域特色多定向概念,论及或抵达会直奔主题,从而忽略非主体元素的存在。很多人到海口多冲着大海,对人文底蕴置若罔闻。海口府城是这座城市建城史,文化内涵最深厚的区域,但相对于中原文化无法相提并论,略过亦可理解。我每驻足一隅,只要有机会,都会领略不同的文化习俗,凝望它从遥远走来的身影,欣赏它千姿百态的风采。府城达士巷,顾名思义即贤达荟萃之地。置身冬的和风细雨里,踏足历经岁月洗礼,被古往今来的脚步磨得光滑可鉴,丝雨润泽着的青石板路上,沿着逼仄弯曲的小巷道,路过一处青砖灰瓦的庭院门口,被门楼两边镶嵌入墙的石刻“荥阳望族南靖芳园”的字体,瞬间羁绊了步履。
我走在海口街头,常把海南二字错看为河南,突然就觉得置身故乡,许是生长在河南的缘故,骨子里永远打着故乡的烙印,血液永远流淌着故乡的基因。在这遥远的异地他乡,在这相隔千里,跨山越海,映入眼帘的荥阳字样还以为花了老眼。拭目定睛,的的确确点横撇捺一笔不错,我迷惑不解,这是我们的荥阳吗?若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原来明末天启三年,由于世道动荡,生存不易,祖籍荥阳的福建南靖人郑宗结,带着妻儿蹈海渡琼,居住在海口琼州府城的探花里达士庄,开始了家族在此四百年的繁衍生息。
水有源树有根,数典不忘祖,老家荥阳永在心。
无独有偶,琼台福地是海口有名的旅游景点,在这里无意间又与荥阳撞了个满怀。步入琼台福地高耸的牌坊,右边平房庭院住着几户人家,一户大门两侧赫然入目“派衍荥阳安居福地”的对联。我特意查了“派衍”这个词语,意为宗族支派繁衍和派生,看来这又一户祖上荥阳的后代。
门口站着一位看似这个家里的年轻人,当我问起他“衍生荥阳”的意思,他笑语祖上源自河南荥阳。当我告诉他自己来自郑州,并打趣咱俩是半个老乡时。他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异样的亲切油然而生,马上从口袋掏出香烟,并执意给我点上。
“祖乃三公,根在荥阳”。他建议我去海口东山镇苍原村看看,那是一座历史悠久,依山傍水,幽静美丽的乡村,距村口不远屹立着一片恢宏大气的古建群体,与门前穿流而过的南渡江相映生辉,那里是海南郑氏大宗祠。“桓祖肇基,荥阳立业。”“宝岛建祠,开基创业,根系荥阳千秋盛。”他让我去浏览一下那里的笔墨,对荥阳二字在此频现就见怪不怪了。
据说海南人祖上来自福建南靖的较多,许是历史上的衣冠南渡,抑或南下受命任职,他们的祖先抵达闽地,风云变幻世事沧桑,再辗转至海南,但依然不忘先祖。生存路上的奔波,异地他乡的困顿,披荆斩棘的不易,他们亦步亦趋回望故土,世代传承着对祖先的缅怀,对老家的回眸,对故土的思念。
在海口,荥阳这地名是我唯一见过的,隐于民间的特殊字眼,也是走遍东西南北,罕见在遥远的异地,频见的特殊小地名现象。我想这些祖上出自荥阳的子子孙孙,更有远渡重洋,散落世界的安居乐业者,也一定会秉承遗风,把荥阳二字带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如此荥阳是否不再遥远,无论何处都在触手可及的眼前。
王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