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根是一棵松树,长在岭上,是我们寨子的人上山砍柴的必经之处。
劳作的人们通常喜欢在它根下休息乘凉,因枝干粗得很,所以称呼它为大木根。它的树干估摸着得三个小孩才能环抱住它。当然我没试过抱它,因为树皮粗糙扎人,还时常有树脂流出,沾到手上身上极难清洗,不像寨子里的柚子树,可以随意任人攀爬摩挲,光滑得很。人们和大木根最亲密的接触,就是坐在它的树荫下休息,缓解一些劳作的疲倦,伴着风,风里带来松脂淡淡的香味。
我小时候,寨子里人们生活所用的主要能源还是柴火,所以上山砍柴是和下地种菜一样,都是大家必须要做的农活。七八岁的时候,我就开始跟着大人上山砍柴。“上山砍柴”只是一种说法,从山上背回家的,可以是大木头、小树枝,也可以是落在树下的松针,只要能作为烧火的燃料,都可以带回家。刚开始时,母亲拿空的化肥袋子装一小袋干燥的松针放到我的肩头。因为年纪小,没有走多远,我就喊累,问母亲能不能休息。“我们走到大木根就休息。”母亲总是这么回答我。所以,我很早就认识它,慢慢背着柴火走,心里估摸着还有多远的距离,远远地看到它的树冠就开心地做最后冲刺。在我之前也不知道它见证过多少小孩的“砍柴初体验”,它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和我很熟悉的亲戚。
老家的人称一棵树为一“头”木,乡言用语好像就已经把它拟人化了,这些和乡亲们共生长的植物也忽然变得生动起来。不仅是树,寨子后的山岭也有多种生动的名字,比如猪背脊、老虎冲、鸡公坳……这些山岭是寨子的靠山,我们踏入它们又走出来,常常收获许多。
离家闯荡,我总思念着大木根,也思念着这些“靠山们”。现如今寨子家家户户用上了电器,距离我的“砍柴初体验”也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游子归家,每回我都想到山岭上走走看看,坐一坐,吹一吹风。母亲笑我:“山里有公主啊,这么吸引你?”
前些年还能看到大木根的,只是渐渐地变了样,旁边的草长得又多又高。今年回去,寨子里大变了样,它不见了,原先的位置都是挖掘机留下的痕迹。大木根不知道去了哪里。山林的风吹过,松脂味似有似无,淡了许多。
母亲告诉我,寨子后边山岭都被人承包了,开春就要种上茶树。不知到时满山的茶树又会成为谁的乡愁。
冯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