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随身的行囊,无论你走得多远,都伴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乡愁,是风筝的线,无论你飞得多高,都扯住你的心,紧紧不放。
生于斯长于斯,一直在故乡工作,很少离乡。偶尔,也是短暂的,没有贺知章“少小离家老大回”别乡之长久,没有秦观“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思乡之绵长。不过,我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丝丝缕缕五味杂陈的乡愁。
乡愁,第一次是童年在外婆家尝到的。小时不识愁,只叫作“心焦”(雷州方言,意思是心里发愁)。
儿童的情感世界很单纯,谁家有食,就爱串谁家的门。外婆家院子里有一棵菠萝蜜树,高大浓密,品种又好,年年挂满大大小小的菠萝蜜,而且苞子又密又大、又香又甜,连黄丝都金灿灿的好吃,唇齿留香,至今还令我回味无穷。
每当菠萝蜜飘香季节,我最高兴的事就是跟着妈妈去外婆家。外婆见我来了,就叫舅舅上树挑选几个成熟的菠萝蜜摘下来,先切开一个满足我的馋嘴,剩下的给我们拿回家。我童年的岁月,一直被外婆家的菠萝蜜芬芳着,甜蜜着,缠绵着。
好几次,外婆听见拨浪鼓声,就叫住卖货郎,牵着我的手,来到货郎挑子跟前,任我挑,任我选,鸟子糖啊薄荷糖啊成含啊猫耳饼啊……什么都有。只要我喜好,外婆就是掏空衣袋,也舍得买。每次临别时,外婆、舅舅、妗妗,你五角、我一元的塞钱给我,衣兜里装满了他们点点滴滴的爱,心里盛满了大大小小的欢喜。
外婆家是那样的美好,致使我最爱去外婆家,每一趟都想待上一两天,美美地享受这份熨烫的温馨。然而,不是因为我要上学,就是因为妈妈放不下手头的活,每回都来去匆匆,没空久留,未能如愿以偿。
一来二去,去外婆家的路成了我最熟悉的路途,只怕是闭着眼睛都能摸得到。
有一个周六早上,妈妈有活缠身,叫我给外婆家去送鱼。我求之不得,爽快答应。外婆说:难得来一趟,正碰上假日,明天不上课,陪婆婆隔个夜。我听了欢喜得不得了,一口气没歇着便与表弟表妹蹦蹦跳跳撒欢去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夕阳已下山,暮色加浓,牛羊归栏,鸡鸭回笼,村子渐渐沉静了下来。日暮客愁新,莫名的思乡思亲心绪涌上我的心头。原来,没有妈妈在身边,我竟如此的想家。于是,鼻子一酸,一滴滴眼泪夺眶而出,呜呜地抽噎起来。尽管外婆、舅舅、妗妗百般安慰,我仍打不起精神,笑不出声来,甚至饭桌上的好饭好菜,我也没品出美味来。
那一夜,我觉得是最漫长、最难熬的夜。我怎么也睡不着,老是在床上翻过来转过去,泪水止不住地流,打湿了枕头。天拂晓,心情虽好转,却已归心似箭了。
在家乡念完小学、初中,到镇圩上读高中,对家的感情更加浓郁,对家的依恋更加执着。当时,学校实行一周“五天半制”上课,即周六下午休假,周日全天休假,但周日下午须返校自修。于是,每到周六,早上一起床就叠好被子、衣服,整理好行李,提前做好准备,生怕迟延了回家的时间。只待上完上午的课程,便漫卷诗书喜欲狂,疾步回到宿舍,背起行囊,踏上归途。就算烈日炎炎,就算小雨毛毛,就算寒风呼呼,也阻挡不住回家的脚步。
然而,总感觉一天半的假日是那么的短,刚刚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又要返校,恍若就在一眨眼间。很是不舍,更是不愿,哪怕在家多待上一会儿也好,以致每周日下午返校时,我常常迟迟不动身,能拖则拖。直到妈妈一声紧似一声的催促“再不去,天就黑了”,才无奈上路,可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乡愁,能羁绊住你出门的脚,也能加速你回家的步伐。
走上社会,参加工作后,离乡更是在所难免,或进修培训,或因公出差,或外出听课旅游……少则三两天,多则十天半月。在家,感觉很顺,事事宁人;一旦出远门,事事在心,什么都放不下,就连刮风下雨家人是否关好门窗,早上是否打开窗户透透气这等芝麻小的琐事也耿耿于怀,都要打一个电话过问过问,大点的事儿更不用说了。就是家里太平无事,我亦是心心念念着亲人,每天都要给家里发一个微信,打一个电话,送一声关心“吃饭了吗?”“买什么菜?”心里才释怀舒坦。
乡愁,是随身的行囊,无论你走得多远,都伴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乡愁,是风筝的线,无论你飞得多高,都扯住你的心,紧紧不放。家乡在,亲人在,乡愁就在,或短,或长,或淡,或浓……
朱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