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里镇,这个南方边陲小城,冬天的阳光并不比夏天以外的季节弱。前一天还冷得叫人打颤,上午10点半左右,太阳驱散了冷空气。
这么好的天气,应该出趟门。朵雷站在窗边凝视外面的景色。暖和的阳光透过树木和防盗网艰难地爬上阳台,来到他的脸上。
“你可以出去看看,顺便接孩子回来。”妻子在一旁说。
“孩子们快放学了,到时候全是人,你想出去都难。”
他们家附近是一所六年制非寄宿公立小学。
“那我现在更不能出去了,等他们全部走完我再出去。”
“可朵莉梦还在等着她的父母去接她呢。或者你去菜市场买菜也行,家里没有豆腐了。”
下午,朵雷一人在衣柜前踌躇不前,自己的衣柜被妻子霸占,他对正在阳台晾衣服的妻子说:“你的衣服沾粉尘了,得给它们换个位置。”说着,把她的衣服全部拿出来,用力挤到另一侧属于她的衣柜范畴。他认为,两侧衣柜仿佛两个国家,同样拥有平等的权利,衣服就如它的子民,不能因为国家资源问题把子民往外送,更不应该去强占别人的地盘。不过他的妻子从不接受他的说法,她始终认为他偷换概念,小题大做,朵雷说不过她,但是每次看到她的衣服出现在他的衣柜里,他就随便找理由,给自己的柜子腾出可呼吸的空间。
朵雷选了一件夹克外套,这件衣服还能脱卸袖子变成马甲,是妻子去年夏天买的过季冬衣,价格比冬天买的便宜许多。妻子很喜欢反季节买衣服。要是商场的商品也都这样就好了。他里面还穿了件铅灰色圆领羊毛衫,就算天气突然降温也不用担心。
当他走到外面,一股热气在下半身和脑门之间游窜。他不得不脱掉外套,慢悠悠地走在熟悉的街道,绕了两圈东环路西环路,熟悉的景物和万年不变的楼房在他眼里变得僵硬,像一块冷掉的馒头。他不想面对,他想呼吸更清新的空气,想换个地方观看重新燃起他兴趣的风景,生活不应该是那样索然无味才对。
朵雷到渔具店挑选渔具和饵料,花1个多小时坐上往乡镇方向的公交车来到郊外。他提着塑料小桶,桶里放着一瓶矿泉水和饵料,手上拿着钓鱼竿,往更深的野地里走。穿过野竹林,发现一条小路,大概是钓鱼佬踩出来的。视野随着这条小路渐渐开阔起来,很快,一条宽大的河流出现在小路的尽头。朵雷发现,周围有不少钓鱼佬。
朵雷沿着河岸寻找位置,那些好地方都被别人挑了去。有一个初来者和他一样,一手提着小桶一手拿钓鱼竿找位置。那人比自己还没耐心,找着找着皱起了眉头,一个电话进来,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所有人对此熟视无睹。朵雷继续找位置,突然有一个中年男人叫住了他,还腾出位置:“兄弟,你过来我这边,我这里位置大。”
朵雷欣然前往,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空荡荡的桶,忍不住发问:“朋友,你来这儿多久了?”
“不久不久,比你早10分钟。”他眯着眼,悄声说话,刚才叫喊声有点大,恐怕刚吓跑了一波鱼,因而引来了旁边钓鱼佬的不满。
朵雷坐在石头上安装钓鱼工具,装好鱼饵后将钓线抛进河里。
时间在流逝,朵雷呼吸着与镇上那些汽车尾气、灰尘气味儿和家里那间没有窗户的厨房墙壁霉味不同的新鲜空气,简直太幸福了。临时决定野外钓鱼太值得了,他感觉阳光盈满了他的内心。此刻,他觉得能否钓到鱼也不重要了。
“兄弟,你别发呆啊,鱼要上钩了!”旁边那位朋友着急叫出声,跳起来用力拉起他的鱼竿,一条硕大的鲫鱼在鱼钩上挣扎,金黄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一抹诱人的亮光。朵雷心花怒放,他到这儿不到1个小时。周围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朵雷享受着胜利者的喜悦。
“兄弟,你这什么运气,我的天,我在这儿比你久,鱼的影子都没见着,倒被你钓上来了。”他笑道,“我叫费义山,认识一下呗。”
“朋友,叫我朵雷就好。我还要感谢你给我的位置和提醒呢,不然我肯定要错过它了。”
太阳肉眼可见的衰老,天色沉入河里,几根夜光标伫立在河里。这片地方昼夜温差大,朵雷裹着他那件皮夹克外套呼着冷气,鼻子和手冻得发麻。他和费义山边聊天边钓鱼,期间朵雷又钓上来几条大鱼和一些小鱼,费义山却显得气馁,他桶里的鱼不仅没有朵雷的多,个头也没他的大。
“朵雷,你打算拿来怎么煮?”
“应该是豆腐鱼汤吧。”
“太可惜了,这鱼钓得辛苦,不应该只是拿来煲汤。可以拿来做生鱼片,上点蘸料,可比煲汤好多了,要不煎的、炸也可。”
“我不喜欢吃鱼,但我的妻女喜欢喝鱼汤,或做鱼头汤。家里还有一只猫,它也喜欢吃鱼。”朵雷说。
“猫都喜欢吃鱼,尤其是野生的鱼。朵雷啊,要不我跟你换一下桶里鱼?”
“不换。不过,我可以送你一条作为感谢。”
天就快要彻底黑的时候,朵雷离开了河岸,一同离去的还有费义山。朵雷很苦恼又绝望,他忘记冬季公交车司机会提前下班。这时,身后打来一束光,是费义山。他骑着一辆电车,缓缓向他驶来。
“走吧,朵雷兄弟,我搭你回家,这大冷的天。”
今天真是温暖的一天!这次出门他还交到了朋友。
就快到家的时候,费义山问他:“朵雷,你家还有豆腐吗?要不我载你去一趟菜市场吧。”
朵雷突然想起妻子说家里没有豆腐了,于是前往。他拜托费义山帮忙看他的那桶鱼。几分钟后,朵雷提着一袋豆腐出来,发现费义山和车都不见了,连同他的那桶鱼也消失在昏暗寒冷的路灯下。
忘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