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稻禾排水蹲苗,施肥,是捉鱼罩的好时机。
当“哧噗哧噗”的砍竹破篾声响起,我就知道父亲在编织竹器。他的编织手艺了得,什么簸箕、米箩竹篮子啦,只见那篾条在他手中娴熟地挥舞着,不多时就织成了一只只竹器。别人家要这些只好去圩市上买,我家的就能自编自织,多骄傲的事情。织鱼罩更不在话下,父亲一袋烟功夫,一只轻巧玲珑、美观实用的鱼罩子就呈现于眼前。
电石灯(农场胶工割胶时用的照明灯)装好了,鱼篓子挂在腰间了,静待夜幕悄悄的降临。
秋夜露凉,月光微微的照在田野和山岗上,朦朦胧胧、影影绰绰成了一幅水墨画。萤火虫提着灯笼在寻找着什么,一闪一闪的像天上眨眼的繁星。青蛙在水田里开展情歌擂台决赛,歌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唱得夜色也情深深雨濛濛流了蜜。这时,田沟里的鱼儿们从洞穴里,水草下,泥淖中钻出来,亨受这悠哉悠哉的好时光。
我戴着电石灯来到田垌,沿着田沟一路照去,睁大眼晴,放轻放慢脚步。灯光下,照到塘虱、花星、鲫鱼在漫游、吃食,一阵狂喜。但心急不得,先估量一下水深和鱼影折射的距离,做到下罩“快”、“准”、“狠”,只听得“嚓”的一声,鱼儿就在罩中活蹦乱跳。捉鱼时要谨慎,塘虱的角刺可不是闹着玩的,扎你呜呜叫不赔命。那时稻田长期有活水,用药少,鱼就多,照不多时鱼篓子就沉沉的,明天的饭食美味就有了着落。
捉鱼罩有时也收获到意想不到的“副产品”,一些谈情说爱失去理智的蛙们在禾苗下忘了形,但我们也不会太刻意去捕捉,有道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它捕食稻飞虱、稻螟虫,水稻才能稳产丰产。至于遇见那些骑背交尾的更是网开一面,它们正在繁殖下一代呢。有时照着照着,突现横出一条“金包铁”(金环蛇,有剧毒)来,吓个半死,快速绕道而行。
捉鱼罩也讲“鱼德”,那年代虽然生产力低,物质匮乏,温饱肉食一半向大自然攫取,但人们的情感朴素,清纯得像一条涓涓流淌的山溪。夜里捉鱼罩的人多了,先捉者怕后来的人白捉一趟,他们就在捉过的田沟旁醒上一根“鱼标”(随手折下的一根小树枝插在田埂上,以示有人捉过)。有时大家捉着捉着就碰到了一块,坐下来认识认识,吸吸烟,喝喝水,谈谈经验,说说生产队里的人和事。要是见着谁的鱼篓子空空,也会慷慨解囊送他一斤几两,也不枉白赶一趟田垌。
捉鱼回家已是子夜时分,“北斗阑干南斗斜”。我轻轻推下门,伸手进去将顶门的扁担和椅凳挪开,生怕把母亲惊醒。其实,母亲整夜未睡,担心我夜里撞上什么,又怕蛇呀虫呀咬着……她听到了开门的吱唔,细碎的脚步声就起了床,絮絮叼叨说了一大堆,然后把死了的鱼洗净,烧锅煎熟,鱼香味就飘出低矮的灶房,向夜空里慢慢溢去。活的呢就放到水缸里好生养着,待日后缺餸或亲戚串门再慢慢享用。有时也觉得太侈奢舍不得吃,就等着“一、四、七”或“三、六、九”圩期拿到良垌、廉江集市上去摆卖,换回些碎钱碎银帮补家计,日子也就过得活色生香,妥帖滋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