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袅袅炊烟在落日的橘光中升起,唤起田垄上人们归家的脚步。
你总站在灶头,隔着窗子,看着远处的太阳,低声诵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你是村子里少有的读书人,亦是这个村子里所有孩子的老师、家长的希望。三尺讲台上,你的身影从挺直变得佝偻,青丝如瀑转瞬化作银发数根。也许是从你60岁那年起,你已经开始害怕什么。害怕什么呢?那时我还不知,小小的我眼里的夕阳,是个温暖金黄的烙饼。
吃过饭,我们便坐在屋前的院子里,大树在盛夏洒下阴凉,你坐在树下,我坐在你脚边,听你念诗,你看着月亮,问我:“这像什么呀?”
“汤圆!”我兴高采烈。
“小馋猫。”你伸手刮一下我鼻尖,“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我便跟着呀呀地念,你耐心地一句句教我,逐字纠正,又跟我解释:“看!月光洒下来的光,是不是白色的?霜也是白色的,等你长大见到霜,就会明白它们的相似之处啦……”你刚要解释下一句,我便一下子跑开,去追那跑过的小狗了。背后,我猜你一定正无奈地笑。这个好脾气的老太太啊,就这样,为我埋下了诗的种子。
“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星星是从不寂寞的,它身边总会有月亮,更会有无数星星相伴,照亮这无尽夏夜。我们在星空下逐渐懂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流光千里,品味“明月有情应识我,年年相见在他乡”的淡淡乡愁,领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美好祝愿。那年的月光缓缓流淌,惊动树上暂栖的鹊,拂过缓缓流淌的泉,徘徊于小楼上离人的妆台。
诗的种子渐渐发芽,长成一棵小树。
学校的诗词大会终要来了,我站在台上,思绪却飘向了你。今夜没有月亮,我想着回不去的时光,回想着你逐渐模糊的脸。“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播种的人老去,新的播种人会渐渐长大,诗的种子,从埋下的那一刻起,就断不会消失。正如那夏夜的月光,早已安居在我的生命里。亲爱的外婆,你又何必惧怕呢?
就这样,埋下一颗诗的种子。
就这样,长成一棵挺拔的小树苗。
就这样,盼望成为下一位诗的播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