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方寓居了八年,据我了解,南方人首喝绿茶,乌龙次之,但爱花茶者少。在他们看来,茶里若是加了别的佐料,容易掩盖了茶本来的味儿,那就夺了真趣,索性就喝本来面目。
而在北方,这一看法却倒转了,许多人钟情花茶。这种南北差异是有历史渊源的。最初,我们祖先对喝茶肯定不会多讲究,豪放得很——佐料是任着性子加。到了大唐时,人们的茶碗里也会经常看到葱、姜、橘皮、茱萸、薄荷等等伴侣,甚至还加入了一种让今人觉得骇然的佐料——盐!而到了宋朝,茶风终于变得清淡,盐和那些佐料都不见了踪影。所以,苏轼在《东坡志林》里讲,唐人煎茶用姜和盐,但现在有人用这两样,就会被人大大取笑了。
他的弟弟苏辙在《和子瞻煎茶》一诗中写北方人“茗饮无不有,盐酪椒姜夸满口”,两位文豪显然不喜欢在茶里加别的东西。而与他们相关的史料可以证明,清饮已成为当时饮茶的主流了。
但花茶比起唐时那些令人咋舌的佐料来,毕竟身份不同。据史料记载:“木樨、茉莉、玫瑰、蔷薇、兰蕙、橘花、栀子、梅花、木香,皆可作茶。诸花开时,摘其半含半放,香气全者,量茶叶多少,摘花为伴。”这其中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只有用绿茶中的烘青或炒青,和香花拼合在一起窨制出来的窨花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花茶。所以市面上的花茶叫“拌花茶”,那些花干拌进去只是为了视觉美。看得见花的,花魂已失去;真正的花茶是看不见花瓣的,花已融进了茶里。
江浙沪一带普爱绿茶,海峡两岸酷爱铁观音,两广、云贵地区青睐普洱,而京津一带对香片之类的花茶极爱。花茶本产自南方,却在北方受宠,个中缘由,首先自是因为南方有产茶重镇,容易获得新茶,二则花茶容易保存,运到北方仍有和在产地时差不离的味儿。久而久之,北方人与其产生了深厚的情感,以至忠贞不贰。
读《浮生六记》,见其间有对制花茶的描写:“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取,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每读及此,总感觉这芸娘该是在大观园里深造过吧,把生活侍弄得如此诗意。想那曹公写的一众女子与芸娘生活的时代与社会情境颇为相似,所以可信度极高,而她们煮茶的方法也都是可以让今天的我们学习与操作的。
从来佳茗似佳人,好茶必得个好名匹配。我在江苏时去过两次南京,南京城里著名的花茶当属雨花茶了。“雨花”在南京用之颇广,有《雨花》杂志、雨花台、雨花石等,还有这活色生香的雨花茶。这是细嫩炒青中的一种,滋味鲜醇,汤色清澈。喝此茶时,让我想起那句著名的歌词:“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天雨花”,则极具画面感——雨从天上落下,飘到地上便化成了花茶。
恒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