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我们姐妹弟几人带着小孩回到了久违的家乡。漫步在熟悉的乡陌田间,任微风轻吹,看满眼翠绿。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瓜果的香甜,令人心旷神怡。树上的大黑蝉高歌不止,黄牛悠闲地啃嚼青草,孩子们在尽情地追跑嬉戏,他们的欢笑声为寂静的山村添了几分生气。
此情此景,往事翻滚成海浪扑面而来,我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我的童年,是一座座爬不完的山,是一畦畦浇不完的菜地,是一个个简单好玩的游戏,是一颗颗吃不完的野果……在阳光洒满窗台的午后,在风吹树摇的人静夜深时,在三五成群的谈天说地中,那些烙在内心深处的记忆有滋有味地发酵着,飘散出美酒般的醇香。
清明前后,山上的酸藤子似黄豆般小巧,绿得晶莹透亮,酸到掉牙。别看它们酸溜溜的样子,那可是竹筒枪的“绝配”。它们给我们带来的乐趣,绝非湿纸团所能比拟。制作竹筒枪的过程很简单:首先,选取一节长约十厘米的竹子,将其打磨得平滑作为枪筒;接着,从另一节竹子上切下一小段带有竹节的部分作为枪柄;最后,插入一根与酸藤子大小相近、略短于枪筒的小竹子作为推杆。这样,一把原始的竹筒枪便大功告成了。在枪筒里塞进一颗酸藤子,用力握住枪柄向前推,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酸藤子带着呛鼻的酸味和烟雾喷薄而出,射向远处,引来一片惊呼。而射得最远或能够“两连发”的孩子更如同凯旋的将军一样,收获着同伴们羡慕和崇拜的目光。
虽说酸藤子是不可或缺的玩具,但它的酸酸甜甜才是真的让人念念不忘。布谷鸟在山野间“布谷布谷”叫不停时,酸藤子成熟了。褪下青绿,晕上粉红,染上鲜红,酸藤子华丽转身犹如诱人的玛瑙,引来无数放牛娃的垂涎。裤兜、帽子、上衣角充分发挥其重要性,让大家“吃不了兜着走”。放牛娃的幸福是什么?当然是“牛儿吃饱我也吃饱”。酸藤子核大肉少,吃多了牙齿会受不了,但还是阻挡不了大家对它的喜爱。而熟透了的酸藤子,宛若樱桃般甜津津,让人欲罢不能。
放牛娃出门从来不带水和食物,因为山上有无穷的资源。酸藤子的叶子是大家解渴提神的好帮手。没有谁在乎它脏不脏,在嘴边哈几口气便放进嘴巴里咀嚼,酸得让人直冒眼泪却乐在其中。听说酸藤子又叫“三酸子”,除了果酸叶酸,连茎也是酸的。但我们仍钟爱酸藤子,尤其是熟透了的酸藤子。当我们抱怨原生家庭,埋怨周围环境,感慨努力错付而郁闷苦恼时,想想酸尽甜来的酸藤子不就释然了吗?很多时候,我们没有得到最想要的结果,并不是先天条件有多差,身处环境有多恶劣,而是没有坚持到最后而已。能经历过时间沉淀下来的,才是最耐人寻味的。
酸藤子轻着红装,稔子花开正烂漫。那一树树白色粉色的小花开满山头,浓妆淡抹,如云似霞,轻轻一碰,落英缤纷,自在飞花轻似梦。细雨蒙蒙时,娇嫩的花朵带泪垂眉,惹人怜爱。伴随着鹧鸪鸟的一声声呼唤,稔子也逐渐从青变红。此时上山放牛,重点不在牛,而是东寻西找早熟的稔子落入腹中。尽管人们说吃了“红屁股”稔子会引起便秘,但那时候的饥饿和对稔子的渴望胜过了所有的顾虑。十颗八颗外皮微涩而果肉酸甜的小果便能让我们饱腹之余满足地坐在松树下看山峦起伏、云舒云卷,好不舒坦。
鹧鸪草里鹧鸪叫,稔子树上稔子笑。七八月,稔子从红紫到乌黑,由酸甜变蜜甜。当清晨的太阳洒下缕缕金丝时,村里男女老少纷纷戴上草帽,提着篮子,浩浩荡荡地翻山越岭,早上的稔子不仅数量多、个头大,而且水分充足、味道鲜甜,口感极佳。插秧农忙时,适逢中途休息,在山上走走逛逛,便能收获满满一袋稔子,这可是乡村人家的忙里偷闲的乐事儿。有时候大人外出劳作,小孩们坐在门口翘首以盼,远远看着大人回来的身影,激动得如同看见他们赶集归来。如果草帽戴在头上,那便意味着口袋里或许藏着惊喜;如果草帽反着捧,那帽头里一定装满了稔子。接过帽子,飞奔疾呼,与伙伴们大快朵颐分享这份来自大人的疼爱,来自大山的馈赠,也是一大快事。
稔子全身都是宝,花可观赏;果实可食用,也可酿酒;稔子树可供药用,有活血通络,收敛止泻,补虚止血的保健功效,所以现在很多地方专门种植稔子,打造成特色产业链,拓宽了乡村振兴之路。除了稔子、酸藤子还有布渣子、火碳子、地稔子、野山竹、割舌子……这些童年时的味道,既是家乡的独特印记,是连接我们与家乡心灵的纽带。真希望这些野果都能像稔子一样,不只是存在我们的念想中,而是被挖掘出更大的价值,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间大有作为。
如今,虽然离开了家乡的怀抱,但童年的记忆时常在我心间泛起涟漪。每当深夜寂寥时,每当清风吹过时,每当与人闲谈间,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故乡的山,想起那漫山遍野的野果,想起那些与伙伴们玩耍的欢乐时光。它们是我无限眷恋的风景,是我心中轻轻吟唱的歌谣,更是我永远无法忘怀的乡愁。
郑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