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要写的这条江叫鉴江。这是一条充满神奇和遐想的大江。在这条江边的日子,有我无尽的思绪。
我的家乡就在沙琅江边。很小的时候就听到大人说,这条江流到很遥远的梅菉去,然后在那里注入大海。那时,我对这流向大海的一江碧水,充满好奇和憧憬,希望有朝一日能悬帆顺流直下,目睹大江入海的汹涌狂澜。但梅菉在哪呢,村里大人只对我们说,坐船顺流而下就能到达(其实他们当中也没有几个人去过梅菉)。直到读小学四年级时,语文老师才告诉我们,沙琅江流出茂名后就叫袂花江,在吴川流入鉴江,是鉴江的一条支流。
对于一个生长于江边的人来说,他对大江的感情是真挚的。春天,我们就到江边的水翁树上采水翁花,摘水翁果。夏天,我们在沙滩旁边缓缓的江水上游泳,在江中学习划船(江堤边那些村庄的男同学几乎都会划船)。那时候,河床上堆满了沙子,除了水陂头和几处的江湾有急流外,其余地方平常时都是流水悠悠,清澈见底。如果是大雨过后,江水暴涨,我们就呼朋邀友,走在长长的江堤上,看广阔的江面上,滔滔的江水在激流中荡起的漩涡。有时,江中会流下一些木头,甚至有家禽和牲畜。这些被江水冲走的东西属于无主之物,个别自感水性好的人会静待时机,去捞取水中的流物。而更多的人却喜欢在岸边,寻觅一处平静的水面放罾捕鱼。我对罾鱼兴致勃勃,一同伴的父亲是个罾鱼好手,每次看他奋力上罾,鱼跃网上,羡慕不已。可是,如果连续下暴雨,江水涨溢,江堤崩溃,洪水就淹没家门前的田野,然后直涨到我们的房屋跟前。江水演变成洪水,我们就在大人的叹声中,感受到洪水的威力,产生恐惧和无奈。大人把小孩们赶到村后的一块高地上,不准下水游玩,我们对着白茫茫的水面发呆,在无聊中静等水退,即使调皮的孩子也不敢越雷池半步。洪水退去后,地面留下一层厚厚的淤泥。有的房屋倒塌了,有的农作物毁了,我们对江水的兴趣也没了。但几天过后,对这一江逝水,我们又萌生无限的依恋。因为江水涨满的日子,有时江面上偶尔有帆船逆流而上。帆船上高悬一片白帆,船工们有的手持木桨,有的手握竹竿,在江中行船。江上有用来给河车蓄水的陂头,船来到陂头的船门,水流湍急,船工们于是竭尽全力,与急流搏斗,他们的呼叫声惊天动地。这是儿时记忆最深刻的场景。看见白帆,有人就说,梅菉货船来了,我们就纷纷跑到江边,看它远去的帆影……
从老家去趁墟要跨过江,由于没有桥,全靠乘小小渡船渡江。摆渡的艄公是个老头,他对我们小孩严厉又仁慈。每次过渡,每人需交五分钱。大人理所当然要给他,我们小孩尽管有钱也不肯给他,要留着买小吃。我们常常装作没钱样子,任他怎样盘问就是说没钱,最后我们就在他的说笑声中过渡。上世纪90年代末,江上一桥飞架南北,渡船退出了历史。今天,那艘遗弃多年的渡船不知停泊在多少人的梦里……
早些年,曾因抽沙严重,河床深陷,水面缩小,流水莫测,江水变成危险水域,不适合游泳,更失去了运输功能。后来经过整治,河面宽畅了,河水又清了,鱼虾也多了起来,十分鲜美,来钓鱼捕鱼的人也多了,正是这样,我去走访沙琅江汇入的鉴江,圆少年时的愿望变得越来越强烈。
2019年一个山寒水瘦的冬日,我来到高州,约朋友一起漫步于鉴江长堤。在江堤上,我们看远山塔影,看小城落日。此刻的鉴江,是多么的柔和,多么的温顺。一朋友诗意大发,即时吟诵他的诗歌。我却不知该如何去描绘,因为我臆想中的鉴江是气势不凡的。
从那以后,我载酒问字,要到鉴江出海口去,浏览我梦中理想的鉴江。
我在百度上查找资料,确定鉴江入海位置叫沙角旋。2024年春天,我终于有机会多次跨越鉴江大桥,欣赏到鉴江入海口的神秘之地。
鉴江流到吴川,江面变得开阔,到了入海之处,烟水茫茫。我站在吴川黄坡的江边,眺望出海口的沙角旋,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没有奔流,不见狂浪,船在江海交接的水域上停泊,如泊在平静的湖面上;江水澄碧,波澜不惊,仿佛置身在一片闲情之中,觉得其正合乎一个“鉴”字。回望流域两岸,良田万顷,生机勃勃;村落楼宇,鳞次栉比。入夜,墟镇的街上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市声鼎沸,一派繁华。此乃粤西历史文化积淀最深厚之处,人杰地灵,自古以来就有“左江出文官,右江出武官”的说法。鉴江,你真的很优美!鉴江,你给了我一个完美的答案!
一江碧水养育两岸的生灵。在这一条江边生活,农殷商富,我们是幸福的。
黄元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