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农历四五月份,正是北方许多山村夏收的黄金时期。此时此刻,触景生情,禁不住就会想起童年时期收麦的场景……
我的家乡位于中条山腹地,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在我的孩提时代,家乡还比较落后,交通不便,农耕基础设施差,基本上都属于人工劳作。尤其是进入仲夏,山村这个时段的麦收,成了一道不可忽略的工序,书写了一首壮观的劳动赞歌。
遍地麦黄,秀女下床。夏收时节,天空上骄阳似火,太阳是一轮火辣辣的毒日,千万条“火箭”刺射着大地,万物“生烟”。这时候的农活最忙,这时候的村民最辛苦。在金色的麦田里,麦浪滚滚,人头攒动,赤膊上阵、银镰挥舞,勤劳的山里人是钢铸铜造、铁骨铮铮的硬汉,低头弯腰,对日视而不见。一天三晌,手不离镰、镰不离手,田间——路上——麦场,构成了三点一线,忙得时间没有了空隙,生活失去了规则。
喝了这碗汤,忘了那顿饭,是山村夏收屡见不鲜的事情。太阳抹黑了山里人的肌肤,却亮了他们的心膛。道路上,牛车上阵,四轮欢唱,尘土飞扬,一辆辆小平车或拖拉机载着农人丰收的喜悦,垒成了麦场上的一堆堆麦垛。
火麦连天,龙口夺食。缘于抢收,山里人最关心的是天气预报,最担心的是暴风骤雨。一阵飞机的嘶鸣,也会使人疑云顿生、提心吊胆,而此时的天气又偏偏是喜怒无常的娃娃脸,变化多端。一阵风儿刮,一块乌云来,暴雨也就为期不远。这时,视粮食如命的山里人,久经考验临危不惧,一边掩盖麦垛,一边唠唠叨叨骂老天爷黑了心、瞎了眼。当然,有时也会让人虚惊一场。怕就怕遇到那倒霉的连阴雨,没完没了,说不定还得尝尝麦芽的“甜头”。
其实,小麦割倒、拉到麦场,只是夏收的前半场“戏份”,还有一项重要的工序就是碾麦。现在的山村发展了,交通便利了,大型收割机基本上都能开到田间,整个夏收变得快速而轻松,碾麦早已成为过去的故事了。
但在我小时候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碾麦的重任是由人、牛和碌碡共同完成的。在山村的麦场里,两头大黄牛被父辈牵着缰绳,角上缠着防晒的湿布,拉着一个沉重的碌碡,一圈又一圈地碾压在厚实的麦秸上,一转就是两个多小时。那慢条斯理滚动的碌碡发出的吱吱咛咛的声音,就仿佛唱着一首优美的歌谣,在山村的各个麦场此起彼伏……
记忆中有一年夏天,我因为骑在碌碡上,遭到了奶奶的巴掌。奶奶训斥我:夏天是不许坐在碌碡上的,否则庄稼就会减收的。也许是应了奶奶的话,这年夏天偏遭连阴雨,好多家的小麦都出芽了,我家因为劳力少,出芽的麦子更多。于是,这一切的天灾就牵强地怪罪于我骑了碌碡。我清楚地记得,那些日子,奶奶每天都是阴着脸色,整个夏季没有一丝笑容。
1985年之后,在改革开放、百业俱兴的时代浪潮催生下,家乡贫穷落后的面貌逐渐发生了改变,村民们购买四轮拖拉机、三轮蹦蹦车、小麦脱粒机、扬麦机的数量逐渐增加了,机械化操作的夏收韵味愈来愈加浓了。再后来,山村的道路越修越宽广、农田越建越平整,大型联合收割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顺利入田,既省时又省力,以前耗时一个多月的夏收在一两天之内就顺利完成了。正是缘于此吧,农家的麦场就渐渐变得清静了,为夏收出力的碌碡也彻底被村民冷落了,慢慢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岁月似歌,记忆如潮。“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在中国奋斗的年轮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印记。如今,再忆再议过往那些年夏收的琐碎片段,我的心里突然激荡出一种沧桑巨变、祖国伟大的深深感动……
王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