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来临,看着大街上琳琅满目的月饼、熙熙攘攘的购饼人群,小时候中秋节吃月饼的那些记忆,又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的老家坐落在一座小山脚下,离乡镇集市大约有两公里路,走路来回要一个钟头。记忆中的那年中秋节,太阳即将落山时,父亲从圩市上回来,将一块肥猪肉递给母亲,告诉母亲说月饼一角钱一个,然后就转身进里屋去了。一会儿,厨房飘来猪肉的香味,我一直在想:“父亲买有月饼吗?是不是没有钱买月饼?”
吃过晚饭已是晚上8点多,圆圆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明净的夜空,我们几个小孩正在院子里疯玩,突然听见母亲在堂屋里喊:“回来吃月饼了”大家立即“丢盔弃甲”跑进家里。母亲和父亲坐在堂屋里的小方桌边,桌子上放着一个月饼,旁边还放着菜刀。吩咐大家坐好后,母亲用菜刀将月饼切成八块,我们每人分得1块大拇指大小的月饼,剩余的两块,母亲包了起来,叫大姐送去给爷爷奶奶。我们将月饼给父亲和母亲吃,他们异口同声说月饼太甜不喜欢吃。
我记得很清楚,外黄中透着红的月饼,里面有花生、芝麻、冰糖、蜜冬瓜等,吃起来特别香甜。因为月饼太少,我舍不得马上吃完,就用舌头慢慢舔几下,牙齿轻轻地刮上一点,然后用纸包起来放进裤袋里,洗澡后进了床铺,再拿出来慢慢吃,吃完立即闭上眼睛睡觉,就想带着这绝世美味进入梦乡。可是那一晚吃完月饼后,我却一直没有睡着,我心里明白,不是父母不喜欢吃月饼,是他们舍不得吃。
第二年我上了小学一年级,学校离集市很近。中秋节前一天,我拿出偷偷攒下来的一角钱,跑到集市场的食品店里,想买一整块月饼,自己吃一半,拿一半回家给母亲吃。店里人很多,都无秩序地往柜台前挤。我被挟在大人的中间,慢慢地往前移,尽管前后左右看到的都是人,但那香甜香甜的月饼香还是扑鼻而来,熏得我鼻子痒痒的。终于到了柜台边,我努力惦起脚尖,将一直篡在手里的那一角钱递给售货员,那个胖胖的满脸横肉的售货员接过我手里的钱,只看一眼就立即丢回到柜台上,从鼻孔里哼出四个字“不够,走开”。我愣在那里,旁边的一个人告诉我:“今年月饼涨价了,1角5分钱一个。”我捡回自己的钱挤出人群,灰溜溜地走回家。
就因为差5分钱,我与月饼失之交臂,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沮丧。后来,有个同学告诉我,集市的收购站收购废铜烂铁、蓖麻籽等物品,头发毛也收购,如果有拿去卖可以赚到钱。我立即振作起来,废铜烂铁家里面是肯定没有的,家门口院子外面种的几颗蓖麻树,归爷爷管,他看管得很紧,而且就算趁他不在家收集得蓖麻籽,也要晒过,很容易被发现。但奶奶每天都把梳掉下来的毛发卷成小撮,夹到房门背后墙壁的裂缝里,这个只要隔几天拿走一小撮,拿纸包好放床底下臧起来,就不容易被发现。
为了那个香甜的月饼,我开始偷偷攒奶奶的掉发,每天奶奶梳头的时候,我都要在旁边看,有时还希望多掉几根。时间走得好慢好慢,好不容易熬过炎热的夏天,可是中秋节的前一天却是星期天,收购站休息盘点。我只能等到星期一中午,放学回到家赶紧咕噜喝一碗玉米粥,从床底下扒拉出收藏在一个小盒子里的毛发,用几张旧作业纸包好,一路小跑到集市上。
也许是节日的缘故,昔日门可罗雀的收购站也排起了长队,大人们手里都提着竹蔑、草麻绳等各种东西,期待能卖了换点钱去买月饼或过节的物品。排了大概一个多钟头,我终于挪到那个大磅秤边,当我小心冀冀打开纸包将毛发放到大磅称上,那个坐在桌子后面又黑又瘦的男店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捡起毛发就丢到旁边的大麻袋里,然后撕了一张2角钱的取款收据丢给我。我赶紧跑出来,去另一边的取款窗口排队取款,心里一直在嘀咕:都没有称过,凭什么开票给我,会不会少开了。
日照偏西的时候,终于轮到我取钱了,我使劲掂起脚尖一手抓紧窗条挂到窗口上,腾出另一只手接过窗口里递出来的钱,拿到钱后,我一路小跑赶往街西的食品店。店里已经没有顾客了,一个店员在擦柜子打扫卫生,我怯怯地将钱放到柜台上,刚想说要买一个月饼,那个店员抢先说话了:月饼卖完了,没有了。
我已经记不起来,当年是怎么回到家的,也记不起来那天晚上是否吃到了月饼。再后来,我长大外出求学,慢慢淡忘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但唯有买月饼这件事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印在我的脑子里。参加工作的那一年,中秋节前夕,单位发了4斤月饼,那天下午领取月饼回到宿舍,我剥开油香的纸包,狼吞虎咽一下吃掉了4个。那天晚上,我没有再吃晚饭,第二天是周六,我将余下的三斤月饼全部送回家给了父母。
很多年过去了,日子越过越好,月饼的样式也五花八门,五仁、椰蓉、蛋黄、豆沙等多种口味,苏式、广式、港式、潮式等各种样式的月饼纷纷上市,但不论月饼怎样翻新,我却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一小块月饼的美妙感觉了。每年中秋,月饼飘香,我心都会荡起阵阵涟漪,我总会想到农村人家对中秋节的期盼,淡淡的惆怅总会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