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镇里经常停电,火柴、煤油灯、蜡烛是家家必备之物。少数人家有手电筒,在我们眼里,那可是贵重的“电器”,我们买不起。那时镇上的路灯也很少,只在几个主要路口有路灯,洒下一片昏黄的光,照不亮回家的路。晚上出门,得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仔细盯着脚下的路,不然走到水凼里了,或撞到墙了,那可不好受。
有一天,在外地工作的父亲拿回来一个崭新的铁皮手电筒。“这是单位发的,给你们用。”父亲笑着说道。电筒很轻巧,其镀银的铁皮外壳光滑莹润,银光闪闪,盈手可握。把电筒的底盖旋开,可看到里面装着2节1号电池。电筒外壳中间有推动式开关,把开关轻轻往上一推,“咔嚓”一声,一道亮光刷地射出,在空气中微微颤动。那光比煤油灯的光亮多了,且不怕风吹雨打。那天,我们家像过节一样热闹,我们高兴地围着手电筒左看右看,开开关关,喜笑颜开。等到夜幕刚一降临,我就迫不及待地把手电筒拿出去玩耍,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
我紧紧握着电筒,把它往天上一指,那束雪白的光就笔直地蹿到天上去了,让星星黯然失色。往路上一照,再黑的路立即亮如白昼。一群小伙伴跟着我到处跑到处照,像出笼的小鸟,欢呼雀跃。黑皮眼馋我的手电筒,提出把他的小人书给我看,让我把手电筒给他玩一会儿。我犹豫了一下,答应了。我那时视力很好,疯玩了一阵后想到了捉蝉玩。于是几个人一起跑到屋后的一棵大树下,我转了转电筒头,调整焦距后把电筒光往树上照,在密匝匝的树叶间仔细瞅,很快就瞅到了一只蛰伏的蝉,激动不已。正准备上树去抓时,母亲循着光找来了。她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电筒,板着脸训斥道:“败家子,只知道玩,电池都快被你用光了。”
母亲那时在镇织布厂上班,经常要上夜班。以前上夜班的时候,母亲都是摸黑去,提心吊胆的。有了手电筒,母亲走夜路就放心多了。不过为了省电,月光明亮的晚上,母亲会关了它,只在实在看不清路的时候才打开。
后来我上初中了,学校离家较远,晚上上自习时,我就把电筒带去。放学了,外面一团黑,伸手不见五指。我打开手电筒,脚下立刻生辉。同学们见我这里有光,便都跟着我走。我手握电筒,感觉就是握住了平安幸福,心里暖洋洋的。
多年后,小镇发生了巨变。日常用电基本不停了,商品房建起来了,道路拓宽了,路灯隔几米就竖立一盏。煤油灯、蜡烛早已从人们的生活里消失。市场上出现了便捷的可充电电筒,强光电筒,超亮电筒。智能手机出现后,里面自带的电筒让照明更为方便,手电筒不再受到人们的青睐。铁皮手电筒已然成了老古董,现在的孩子恐怕见都没见过。
不久前我回到母亲家,看到柜子里有一个旧铁皮手电筒,它的外壳已生锈,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在岁月面前败下阵来。见到它,过往的时光蓦地在脑海里浮现。那些被铁皮手电筒照亮的日子,是那么清贫,又是那么温馨,让我眷恋,让我沉醉。如今,父亲已离开了我们,他给我们的铁皮手电筒,虽然已不能发光了,但它其实一直没有熄灭,一直亮在我的心底,给了我绵长的爱和温暖,让我懂得了珍惜,认识到光明的可贵。
作者:苏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