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来,我家饭桌上迎来了久违的主角——空心菜。爱人是成都人,对空心菜有股执念。一整个夏天,我家饭桌上的那抹绿色非空心菜莫属。
空心菜,怕是只有四川人才会用叠字称呼它——藤藤菜,其实蛮形象的。母亲的菜地里总有一垄空心菜,长得快吃不赢。菜茎疯长,如红薯藤般蔓延,长老还会开花,如喇叭花一样美丽。不只是藤藤菜这个叫法,四川很多地方都喜欢把空心菜叫瓮(ong)菜,发第四声,比如出生成都的爱人也是这么叫的,第一次听他这么叫,我蒙圈好半天,直到看见本菜才明白。
其实,爱人的厨艺还是不错的,空心菜做法也总是花样翻新,专门对付我这等嘴刁之人,所以我年年夏天吃着也未生怨言。现在因为我身体原因,吃不得麻辣重味,他做得最多的是蒜蓉清炒空心菜,蒜蓉点绿叶,油亮亮的,盛在白瓷盘里,如一幅春景图。我看过多次他炒空心菜,偶尔让我炒一次,端上桌,看没看相,吃没吃头,绿叶如梅雨季节的天空黑黢黢的,我以为炒空心菜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原来是大有学问呀!炒得好的,鲜脆嫩,炒得差的,难以下咽。爱人说:“不仅是炒菜,第一道工序择空心菜也是有技术含量的,要想吃得脆嫩,叶子和茎的比例要把握好,要用大拇指掐成段,每一节上要配一片叶子,比例均衡,太粗的茎最好不要,你看你择的菜,尽是叶子,茎儿少,叶子不经火,没有茎儿支撑,叶子就黏在一起,味道肯定不会好,也不好看。”哎,吃个空心菜这么多讲究,我这一辈子怕是学不会了。不过,让我明白,大事有大事的学问,小事也有小事的学问,其实都要潜心学习的。
一个不会做菜也不会择菜的女人,注定在就餐上是没有发言权的。爱人把一个四川人爱食空心菜的热情发挥到了极致。那天晚餐,饭桌上又是空心菜,我说:“吃了3天,我吃烦了,你不是早上来几根下在面条里,就是中午清炒,再就是晚上干煸空心菜茎。再好吃的菜,吃得多了,味蕾也疲劳了,天天吃,我都跟空心菜一样绿了。”爱人解释说:“这个季节,菜场的绿叶子菜不多,你不买菜,不知道买菜人的为难。”一顿晚饭,吃得郁闷。可第二天一大早,母亲送来了一大捆她种的空心菜。我去上班,一个病人又送了一大把自家种的空心菜。天哪,这几天我真是逃不过空心菜的围剿了。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权当吃药了。还好,我家那位做饭的人为我破了一次饮食禁忌,第二天做了水煮肉片,用空心菜做打底,味道比清炒高了好多个维度,饭桌上的氛围也轻松愉快了。想起生病之前毫无饮食禁忌的日子,不禁涌出几分伤感。忘不了那年盛夏去重庆吃的重庆小面,空心菜和碱水面条一起裹满红油、花生碎、榨菜碎,甚至比面还要好吃。每一根空心菜的管子里都盛满了浓汤,它的空心是在等待这一刻的圆满。又想起从前去成都吃串串,空心菜吸足了汤底的味道,现在记忆深处仍旧热辣滚烫。
下楼去取快递,树荫下,几位老太太围在一起择空心菜。“嗒嗒嗒”,指甲掐住菜茎,发出清脆的声音。她们聊着家里的儿孙,不时点评手中空心菜的老和嫩。原来,不只是我家,别人家也是一样,顺着时令吃空心菜,度过酷夏,等待下一波新菜来接班。日子,就在那一蔬一饭间,一天天过去了。
作者:潘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