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我依稀还记得自己当年怀娃时的欢乐时光,可转眼间,儿子已经要出远门去上大学了。在这段即将离别的时光里,我常会想起自己当年上大学的场景。
我记得上大学那段时间,父母每天都很开心,为家里又出了一位大学生而骄傲,还风风光光地操办了好几桌宴席,说是把我的二十岁生日给提前过一下。当时的农村,有非常严重的重男轻女现象,可是我的父母却从不随波逐流。他们常对我们四个兄妹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对你们是一碗水端平的”,“能读书,我们砸锅卖铁也要供上”。所以,哥哥考上大学家里置办了宴席,我考上大学了也同样置办,因为我考上大学时家里的日子更好了,所以宴席办得更加热闹。
到了临别前,母亲开始帮我准备行李。我是第一次出远门,对于应当如何置办一点儿也没有经验。那时交通不便,也不知道别人是如何准备的,母亲只能依着她有限的生活经验指导我。
开学时当时正值夏天,母亲却备起了冬天的衣物来,“过两个月就凉下来了,学校里的被子哪里有家里的厚啊,这是今年的新棉花,天再冷也不怕,身子温和了,学习才能专心!”为了给我准备充裕的生活费,她把家里粮食和猪能卖的都卖了,硬是在我自己预算的基础上多给了几百元。几百元是什么概念呢?我们当时一个月生活费只要六十就可以,也就是说她相当于多给了我一学期的生活费。
第一次远行,身上要带这么多钱,我还是有些害怕的。万一弄丢了,在学校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母亲似乎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智慧的她早早就想好了办法。她在我好几条裤子腰里面都缝了一只白布小口袋。口袋大小正好把钱给装进去。平时若不放钱,袋子的大小和厚薄与裤子完全一致,不易被人察觉出来。为了安全起见,母亲事先把整的钱装在袋子里给严严实实地缝好,让我走的那天给穿上。她还叮嘱我,到了学校一有空就把多余下来的钱早点儿去存到银行里,可算是现代版的“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出发的那天,天还没亮,父母就早早地起床了。
母亲给我准备了好多新煮的茶叶蛋带在身上。母亲非常迷信,送别时她没有越过家门口的小桥。她说这是规矩,它象征家里会一直有人在等我回来,好保我平安出行且早早归来。
清晨草叶露水尚浓时,我挥手和老母亲作别。我看到母亲泪水在眼里打转。对于不会骑自行车、也极少进城的老母亲来说,我要去的地方是相当遥远的。我是她最小的孩子,从此以后,我将一个人在陌生地打拼未来,而她也不再随时陪在我身边照顾我的生活,遇到难事我也无法及时向她求助,她自然是一千个不放心。
我坐在父亲旧式的自行车上,经过乡村漫长的小路,然后前往城里的车站乘车上学,这路一走就是两个多小时。父亲既要驮我还要驮很重的行李箱,所以一路上非常吃力。我坐在后面,能听到他很重的喘气声。车行得极慢,仅比我平时走路略快一点儿。每逢要上高桥时,我便下车步行,帮着用力地推自行车,好减轻父亲的负担。这一次的出行让我切实地感到了父母的老迈。母亲头上的白发是如此醒目,而父亲一路骑行如此费力。
现在我自己也做了父母,儿子也要去上大学了,这才想起算算当年父母的年龄,突然发现我母亲当时的年纪比我现在还要小,而我父亲那时也仅比我现在大几岁。可为何他们在那时会显得如此老迈,成了我眼里的老父亲和老母亲呢?
现在想想,这与父母那代人艰苦的生活环境有关。他们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而且自幼家庭都极度贫寒。我的父亲是家里最小的男孩,初中时就父母双亡,结婚成家养娃,一砖一瓦,都要靠自己的奋斗。人穷时,很少会有贵人愿意无私帮忙的。我的母亲,一出生便丧父,她的母亲是位小脚女子,有四个儿子需要养育,无论是成长还是成家,能靠的其实就是母亲她自己。
地薄娃多,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日益地劳作,所谓的营养品保健品更是无缘接触到。这样的生存境遇,即便有再好的容颜也无法保住。我儿时经常会翻看母亲藏在牛皮夹里的结婚照,照片中的父亲高大俊朗笑容可掬,母亲扎着两只又粗又黑的辫子活泼开朗,他们曾经也如偶像剧中的俊男美女一般出众。可艰难的岁月啊,让他们头发过早地花白了,皱纹早早地爬上额头。
在此前的时光里,或是因为年少无知,或是因为忙于手头的学业和眼下的高考,故而对于父母的衰老并不曾留意过。上大学道别的那天,当我背上重重的行囊时,对即将留在身后的二老仔细端详后突然发现:自己目光所及处,尽是衰老!因为见证了他们的劳作,因为知晓了他们的不易,在进城蹬车的两个多小时里,我慢慢地体悟,结果悲至心头。
是从不曾富裕过的父母在倾其一生地爱我:养我成人,育我成才。这样的成长和成人,其实是用最原始的方式来实现的,即生命的消耗。这是多么的无私多么的高贵!它怎不令我动容?与父亲同行的那两个多小时里,伴随着旧车吱吱呀呀的声音,我思绪万千,感动不已。
我记得,那天年轻的我拿着很重的行李,步伐坚定地朝前方走去,坐上了开往大学的汽车。在朝阳的照耀下,我壮怀激烈地朝着一座新城昂首前行。
是啊,前行,唯有不断地前行,朝着更加美好的方向前行,才是对身后万般不舍、牵挂不已的老父母最好的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