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能吃到的糖果很少,比较常见的是一种硬硬的水果糖,装在村里小卖部的透明大玻璃罐里,用花花绿绿的糖纸包着。一毛钱能买两颗水果糖,剥开一颗含在嘴里,丝丝香甜开始荡漾。把剥下的糖纸摊开,对着太阳,眯着眼睛去看,阳光是彩色的。
更好一点的糖是花生糖,要两毛钱一块,形状像一艘椭圆形的小船,外面有一圈白糖浆,内里是真材实料的黄糖浆和花生仁。咬一口在嘴里嚼着,真香!黄糖的香甜,花生仁的香酥,在口腔里完美融合,还没吃完第一口就想吃第二口。然而口袋里没有钱,只能咽着口水“望糖兴叹”。
好在我的外婆会做花生糖,六月时节,从地里收回的花生晒干了,我们就缠着外婆做花生糖来吃。
外婆指挥我们去剥花生。我们兴高采烈,以最快的速度剥好一盘花生仁。颗粒饱满的花生仁,裹着红外衣,像一颗颗红宝石。
外婆把花生仁倒进锅里,烧小火翻炒。红外衣经过炭火的烘烤,香喷喷的。花生仁放凉了,外婆用她那双干瘦的手搓去它们的外衣,一遍遍吹干净,放在托盘上,再用酱油瓶将花生碾成碎块。
她在小铝锅里加少量水,水开后,放进黄片糖开始熬糖。用小火慢慢煮,黄片糖逐渐融化开,满锅都是金黄色,连冒出的烟都是香甜的,这时要拿筷子不停地搅拌,防止糊底。当糖浆越来越稠,渐渐转为黄棕色,外婆把筷子高高拿起,见在半空中拉出长长的糖丝,就赶紧灭掉火。
她端过花生碎一股脑儿倒入糖浆里,快速搅拌均匀后,整锅倒在竹篾平盘上,仿佛一座热气腾腾的黄金小山。外婆又拿过像擀面杖的圆棍子把“小山”铺平,压实。
刚做好的花生糖金灿灿的,冒着缕缕白烟,香气四溢,不断勾引着我们肚子里的馋虫。我们眼巴巴地盯着它,咽了一回又一回口水。外婆用菜刀利落地趁热把一整盆花生糖切成长方形的一小块一小块,放凉后,就可以吃了。
咬一口花生糖,又酥又脆,又香又甜,比小卖部里的还要好吃。
外婆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大快朵颐,她只捡一些边角料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她也不敢放纵我们吃太多,吃多了容易上火咳嗽,就把剩下的花生糖装进罐子里藏起来,时不时拿出来一两块让我们分着吃。花生糖最终还是全部进了我们的肚子里。
吃完花生糖,再喝一碗外婆煮的桑叶茅根水,夏天的热气也退去不少。
时光流逝,我们长大了,外婆变老了,白霜染上了她的黑发,时光折弯了她的腰身。她很少做花生糖了,我们再也没吃过她做的花生糖。慢慢的,孩子们有了更多更好吃的零食:各色的饼干、糖果、巧克力……大家好像不再看得上廉价的花生糖了。
然而我时常会回味童年里那一抹不可多得的甜,它一直陪伴着我在岁月里穿行。我知道,那甜就是外婆对我们永恒不变的爱意。
刘书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