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说,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秋收,就是秋季收获农作物,秋收作物是当年春夏时节播种当年秋季收获的农作物,比如高粱、玉米、谷子、芝麻、花生、大豆等。而在我的老家,总是习惯于把秋收说成是收秋,大概是为了更加突出“收”的重要和关键吧,秋天,庄稼和果实成熟了,当然是收到家里才算是圆圆满满。
我的老家种植的秋季农作物大多是花生、红薯、高粱、玉米和芝麻。到了农历八月,这些农作物渐次成熟了,于是,收秋也就开始了。收秋的忙碌和三夏大忙差不多。清晨,天刚蒙蒙亮,家里人就起床了,简单地洗把脸,便拿着农具到庄稼地里去,开始了秋天的收获。路上,碰上熟惯的人,互相打个招呼,彼此就匆匆而过了,因为收秋的活儿很多,各自都很忙,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歇歇脚、聊聊天。在农村,农忙时节抢收抢种,紧张程度真的是胜似打仗。
收秋的时候,我也总是在清晨跟着家里的人一起早早起床,然后洗把脸,拿着农具,或者是步行,或者是坐着拉庄稼的驴车,揉着惺忪的睡眼,直奔庄稼地而去。走出村外,刚起床时尚有的睡意已经没有了。秋日的晨风无比清凉,一阵阵吹来,顿时眉眼清爽。放眼望去,路边的庄稼地里已经到处都是忙着收秋的人,收完庄稼的土地上突兀着一道道的田埂,原本默默无语的土地呈现给了我们巨大的富足。走在那条贯通村里村外南北走向的小路上,穿越村外的庄稼地,收秋的人们使得这一片又一片的庄稼地猛然打开,像是一本又一本被打开的大书。人们在土地上辛勤耕耘播种,努力劳动,细心呵护,土地没有辜负辛勤的汗水,土地上生产出了一茬又一茬的庄稼、果蔬,在收秋的时候,这些庄稼和果蔬被喜悦地收到家里,一次接一次地为我们果腹暖胃,这是多么丰厚的馈赠。
在收秋之前,人们难得有比较闲适的时光,这就是背搭着手,在田野里像闲逛一样地察看庄稼的长势,估计今年的收成。走一走,看一看,那些熟悉的景象和气味,猛然打开了隐藏于心的许多记忆,熟悉的乡野,在收获时节总是会带来难以言说的惊喜。田野就像是一个取之不尽的宝藏,只要勤奋,就会有回报。在我的心中,田野里的每一棵庄稼每一株果蔬都是镶嵌在天地之间的闪闪发光的珍珠,呈现出生命的原色。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关于秋收的记忆有很多很多,不必借助别人的讲述,我就能重温那些曾和我在同一片土地上生长的庄稼和果蔬。如今,在收秋的老家,我不说话,只是倾听。
玉米被收回来之后,玉米棒外面的皮被剥掉,金灿灿的玉米棒就无比惊艳地展现在人们眼前。剥掉皮的玉米棒需要到晒场上去晒干,然后才能运回家里贮藏。玉米大片大片地摊开在平坦而宽阔的晒场上,蔚为壮观。玉米棒是金黄色的,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看到这样的景象,就莫名地喜欢,感觉那一棒又一棒的玉米组合成的大片的金黄色就是天然的美景,这是一种看上一眼就会使人感到身心舒爽的粮食。
出白薯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一根白薯藤蔓下,往往是几个白薯依偎在一起,悄然地埋藏在地下,就像是一群贪睡的小娃娃安然熟睡在妈妈的怀抱中一样。老家出白薯用的农具是抓钩,瞅准白薯的位置,抡起抓钩,抓钩的四个尖利的齿便深深进入土里,然后用手往外一拉,白薯就出来了。白薯挖出来时,上面总是会沾着一些泥土,用手掂一掂,感觉沉甸甸的。白薯洗干净之后,就像是可爱的胖娃娃,体形硕大或者修长的白薯总是表皮光滑,吃起来也好吃。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白薯生吃是最好的,洗干净,削掉薄薄的皮,吃起来脆甜爽口,堪比那些汁液丰富的水果。不过,若是煮着吃,则是要让白薯经过霜打之后。老家的人常说:“霜打的白薯甜如蜜。”
即将收获的花生在田野里默默无闻,闻不到一丝的花香,沐浴着秋阳,果实在土地里悄然成熟。秋天,就在许多果实在地面上的植物都争先恐后地展示自己的成熟之美时,只有花生不紧不慢地开着不显眼的花儿,花儿落了,花生的果实和白薯一样,在地下成长着。花生是普通的,却有着丰厚的内涵。出花生用的农具也是抓钩,看准花生的位置后,一抓钩下去,往外一拉,一小堆白生生的花生便灿然展现在眼前。我曾经试图用熟知的书本知识去理解花生,可是,在收秋的时候把花生出到地面上时,我才深知自己的武断和无知。每一种事物都是独特的,只是通过书本上的描述去妄自猜想是一个大错。
收秋的时候,站在老家西场村的田野里仰望,秋高气爽,一片忙碌景象。当我觉得离庄稼很近的时候,我离土地才很近。田野是我终其一生也读不完的大书,老家的一切都直逼我的灵魂。每当我在陌生的土地上感到恐慌和不安的时候,我伸手抓住的,是我深深扎进老家西场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