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雨,在天亮前渐渐停歇。清晨醒来,天空云翳未散,阳光微明,在炎炎夏日里,算是难得的好天气。既然天公作美,就不能轻易辜负。于是,我准备去往大运河畔,看看那片惦念已久的荷花。
跨上单车,沿着河岸缓缓骑行。运河的水泛着粼粼波光,流向江南。河畔的微风像飘散天地间的奢华香氛,融入潮润的水气,透着花草的清馨,迎面吹来让人心旷神怡。在这清爽世界里,鸣蝉的鸣声倒显得浮夸。过花穿柳,一路向前,在河流的转弯处,小岛与河岸之间形成一道狭长水湾,这里便是荷花盛开的地方。
停车柳荫下,驻足河岸边。放眼望去,联翩的荷叶在绵延千米的河湾,凝成化不开的绿意。铺天盖地的荷叶,经过夜雨的润泽,越发显得青翠欲滴。在这片浓绿中,一朵朵红荷争妍斗艳,点缀其间,像青青草原上燃起的星星火焰。
细细看来,别样的荷花有别样的情致。有的高出绿叶之上,风姿绰约,落落大方;有的隐在翠叶之下,弱态含羞,却也楚楚动人。还有含苞未放的花朵,像心有所许的美人,只等有缘人的到来,才肯舒开花瓣,尽显芳容。此时,它们冷面向我,让我略略有些失落。但是,谁又能拥有世间所有的美好?
河湾里,有花的盛放,也有花的飘零。飘零的花瓣,有些落在荷叶上,被轻轻地擎托着,似有对落花的不舍;有些漂在水面上,像一叶扁舟,静静地泊在港湾,等着直下江南。荷花零落后,留下一个个蜂巢似的莲蓬,莲蓬里沉睡着饱满的莲子。若无人采摘,它们将落入河底的淤泥,默默地萌芽生根,在某个夏天孕育出让人惊艳的花朵。
河湾里,荷叶的清新与荷花的芬芳,酝酿出独特的清香。微风过处,寻花觅蕊的蝴蝶似乎也被这清香迷醉,飞舞的姿势有些踉踉跄跄。与蝴蝶一样忙碌的,还有漂浮河面的水黾,它们拖着细长的脚,在密密匝匝的荷梗间穿行。一群游鱼从水中浮起头来,无聊地吐着水泡,漾起一圈圈涟漪。有时,鱼儿也会将飘零的花瓣,当作饱腹的美食。静静听来,浓密的荷丛里,似有鱼儿啃食花瓣的唼喋之声。
提到鱼儿,让我想起少年时荷塘垂钓的时光。那时的盛夏,我常常忍着暑气蒸腾,侧坐在荷塘边,静等鱼儿上钩。实在酷热难耐,就折下一片荷叶,胡乱顶在头上,聊以遮挡些阳光。钓到中途,嗓子又感到一阵焦渴。塘边有井,只是很深。于是就地取材,折下一枝纤长的荷梗,荷梗中通外直,正好当作吸管。将它一头含在嘴里,一头伸进井中,用力一吸,就能喝到甘甜的井水。想想那时,我只有对鱼儿的渴望,却忽略对荷花的欣赏。现在呢,我更享受荷花的美丽、荷花的芬芳。
看着河湾里盛放的荷花,我想起那些优美诗句。在古老的《诗经》里,就有荷花引出的缱绻诗情,“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这样抑扬顿挫地默念起来,不免和远古的诗人共情,在我心里又平添一分落寞。我又想起那些有关荷花的画作,相比于潘天寿写意荷花的清瘦骨感,我更喜欢恽南田没骨荷花的秾丽娇艳。只是,无论是荷花的诗文,还是荷花的图影,与真实的荷花到底隔了一层。在炎炎盛夏,只有来到水边,才能真正欣赏荷花的风韵。
黄善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