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像春阳般温暖，话语像春露般温润，气息像春风般温和。采访过程中，余秋雨先生给我的感觉，舒服得犹如诗里的春天——无限美好，令我终生难忘。
公元2000年，也称千禧年，凤凰电视台和余秋雨先生合作一档大型节目“千禧之旅”，引来广泛瞩目。
制作组提前移师丝绸之路西端，从希腊迈锡尼起步，翻山越岭，穿沙涉水，一路向东，经过埃及、巴以地区、约旦、伊拉克、伊朗、巴基斯坦、印度、尼泊尔后，从新疆进入我国，先生及团队在甘肃省嘉峪关稍作停留，然后抵达丝绸之路东端起点古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完成举世瞩目的千禧文化之旅。
先生及团队踏入嘉峪关之际，时在媒体的我，奉命去现场采访，与先生和他的团队共度了两天时光。
靠近年关，大西北非常寒冷。戈壁绿洲上的嘉峪关，飘着零星的小雪花。“天下雄关”匾下的地面，覆盖着薄薄的雪片，洁净得让我想起童话世界。
坚硬的西北风灌进衣领里，冻得人浑身颤抖。我们迎着扑面的雪花，穿过厚重关门，走向嘉峪关城楼。
余秋雨先生因为开拓性文化散文集《文化苦旅》，当时已成为名满华人世界的散文大家。他会不会配合一个西北地方记者的采访？我心里还真没底儿。
在城楼办公区门口，先见到凤凰卫视主持人曾瀞漪，一个眼睛大而有神的女主持人。交谈中，她说了些随先生做节目的趣闻，让我焦虑的心稍微轻松，预感先生不会像我揣测的那么高冷。
雪依然在下，但不是很大；雪花飘飘洒洒，断断续续，似乎漫不经心。
宽厚的墙根横在脚边，厚得不容置疑。墙顶的檐头直指云霄，切出头顶半边灰蒙蒙天宇。天空中、雪地上弥漫着修筑者的大气与霸气。到预定直播时间，秋雨先生跨过办公室门槛，经过雪花覆盖的办公区，在摄像记者和主持人簇拥下，攀登嘉峪关城楼。先生中等身材，着羽绒服，戴浅墨色毡帽，白皙的脸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浑身散发出极富穿透力的儒雅斯文。先生抢先朝我们点头，我们赶忙轻声问好，然后随采访团队一起攀登。
登上城楼后，雪竟然又小了。雪花只是偶尔飘落。巍峨的祁连山耸立背后，无边的戈壁滩铺展城楼下，远处遥远得只剩苍茫。在城楼甬道靠堞墙处，对着摄像机镜头，对着全世界，余秋雨先生侃侃而谈，讲述嘉峪关城楼的前世今生，讲张骞凿空西域由此经过，唐玄奘西去取经途经此处，讲林则徐遭贬路过慨然赋诗，讲河西走廊管辖的变迁……
余秋雨先生的渊博与谨严，令所有在场者由衷起敬，后来得知，这期直播在海内外博得了热评与称赞。
从城楼下来，我准备按照报社要求，对余秋雨先生进行专访。我把这个请求告诉曾瀞漪，拜托她转述，再三申明因为她和先生熟络。出乎我们预料，这位女主持人从先生处返回，笑吟吟地回复说，先生爽快地答应，接受专访请求。这让我们喜出望外！
先生从办公区房门掀帘出来，坐在我们预备的小靠背凳上，谦和地接受我们的提问。尽管前面已经打过照面，先生坐定后，依然非常礼貌地微笑致意。雪完全停了，但城楼下冷得出奇，毕竟刚刚下过雪。先生的笑和煦而热忱，带着浓浓暖意，扑向我们脸面。这一刻，仿佛春阳照过，让我们从脸颊到心头，都感觉到春天般的和暖。
说到中华文明的时候，先生的情绪陡然灿烂。他先陈述了文明、文化与文脉的边界和特质，然后深情地讲述了中华文明的源流及传承，解析了这支文明绵延五千年的内在逻辑，展望了中华文明对于人类社会文明进程的浸润、融合和启迪，以极其肯定的口气，强调中华文明的强大生命力。我注意到，先生的眼睛透出深情，眸子明亮而润湿，对中华文明的热爱与自豪从心底流出。我以及我采访团队的人，感觉到心田似乎得到浇灌，有一种被润泽的清爽。好像润泽我们的不是清澈的溪流，而是春天的晨露。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先生对嘉峪关独到的体悟。他说，嘉峪关最让他感到欣慰的，就是有种苍凉感。这种感觉，能让人体味到真实的边关氛围。苍凉是嘉峪关最难得的价值。
余秋雨先生回答了我们的所有问题，所有回答独特且新颖。为了丰富版面，我们提出给他拍照，他也欣然接受。我们围拢他，从不同角度拍，在不同地点拍，先生十分配合，全然听从我们的调遣，拍摄的效果自然非常棒。在和我们沟通时，彼此几乎近身，能感觉到气息的波流。那种出自深厚修养的语态，那股清新洁净的气流，那些恰到好处的辅助动作，都给我们如沐春风的体验。至今想起来，我还为之感动。
次日直播在戈壁滩深处的长城第一墩进行。早晨见到余秋雨先生，我拿出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给他看对他的专访报道。他显得意外而满意，并礼貌地道谢。
余秋雨先生以长城烽燧为背景出镜直播，曾瀞漪正好小闲，我向她表达感谢并顺势攀谈。她自我介绍，家乡在台湾，是通过考录到凤凰卫视的，对能参与这次新闻盛事感到荣幸，对余秋雨先生学识的深度、为人的高度和做事的亮度衷心敬服。
此后不久，记述这次新闻盛事的中英文双语电视纪录片《千禧之旅》、大型图书《千禧之旅——从奥林匹克到万里长城》、读者渴望的散文集《千年一叹》纷纷亮相，全球华人圈深为惊艳，文化界再次轰动。
而我，每次重看先生及整个团队的作品，每次重温自己的采访，都感觉到诗一样的春天般的舒适。
伏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