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迷人的下桥竹海。袁刚 摄
这两年我话变少了些,知心朋友也寥寥无几。每当心情不舒畅时,会想起老家屋后的竹林。闭上眼睛,仿佛瞬间身临那片竹林,凉意满满,驱走燥热,清净平和,微风吹向竹叶沙沙作响,悦耳极了。
竹子是家里的宝,大都是爷爷种的,山里地少,大部分竹林都种在开荒的山坡上。爷爷为了方便日常砍竹子,在屋后种了一片竹林,种的是慈竹和楠竹。离家约一公里的老骆湾是我们家最大的竹林,主要种的是楠竹和京竹,其他竹林零星分散在各个山头上。
竹林藏着童年的快乐。春雨过后,沉睡的慈竹笋破土而出,大口把春雨“喝”进肚子,“一雷满山笋,一夜长七寸。”慈竹笋我们都不舍得吃,留着长成竹子。天刚蒙蒙亮,爷爷就督促起床,我们几兄妹就跑进竹林抓笋子虫,充当竹笋的保护神。走进竹林后,我们便静悄悄地四处寻觅。笋子虫细长的鼻子可自由转动,依靠前足腿节和胫节稳稳固定在竹笋上,用鼻子吸食竹笋。抓到笋子虫后先把如镰刀状的胫节摘掉,然后用竹叶包起来带回家。把线绑在笋子虫鼻子上,抖动绳线让它飞起来,我们欢呼雀跃地在家门口跑来跑去“放风筝”。玩累后,把它丢进火灶里烤,或者放进油锅里炸,笋子虫便成了我们的零食。爷爷时常去屋后“巡逻”,拨开层层笋皮,便看到乳黄色的幼笋虫。他心疼地摘下那些被笋子虫咬烂了的竹笋。
楠竹笋要比慈竹笋长得晚一些。待屋后的楠竹长出竹笋,我们便迫不及待地采挖尝尝鲜。每年我们都会去老骆湾那片楠竹林采摘竹笋。午饭过后,奶奶为我们准备了镰刀、锄头、背篓,还有水。我们拨开积落在根部的厚厚的叶子,一棵棵的楠竹笋冒出头来。长出土面有一定高度的楠竹笋留着长成楠竹。按照爷爷教的技巧,尽可能挖到竹笋的根部,才能不浪费这鲜嫩的竹笋。楠竹笋个头比较大,每个大约六七斤。为了减轻竹笋的重量,我们会拨开外层比较老的外壳。没过一会,每个背篓都装满了。这片竹林位于山坳口下方,风大,竹笋很少受到笋子虫的破坏。大汗淋漓地把楠竹笋背回家中,奶奶把一部分竹笋切成块状,水煮过后再晒干成干笋;一部分切小块放在缸里腌制成酸笋,成为待客佳肴。
人间烟火里的竹,是生活。我们似乎离不开竹子,阳台的晾衣竿、铺在床上的凉席、菜园的篱笆、家门口的撵鸡棍、池塘边的“打水沟”等等。枯干的竹子可以用来烧火,是很好的助燃剂。京竹顶部可以用来制成扫把,竹身部分可以用做菜园的苗架。慈竹可以用来制作竹筒饭,楠竹叶可以用来包三角粽。
爷爷大半辈子都在和竹子打交道。他是当地有名的篾匠,善用竹子编制成各种各样的篾制品。背篓、簸箕、竹筛、篮子、竹席、鸡笼、猪笼、箩筐等。只要能形容出需要编制竹器的模样,他就能编出来。爷爷最爱竹,最懂竹,最知竹。爷爷和竹成了山林之间的隐士,和一片片竹林对话。竹教会了爷爷敦厚、朴实、虚心。与竹为友,看破浮云,追求素与简,知足常乐。
清高典雅的竹,是诗意。对中国人来说,竹子更是一种品格和精神。竹与梅、兰、菊并称四君子,与梅、松并称岁寒三友,象征挺拔坚韧、虚而有节的君子,无数文人墨客都曾以竹自况,以竹明志。苏东坡在《于潜僧绿筠轩》诗中写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爷爷离开后,葬在屋后的竹林里。碑文上镌刻着“一身正气清如竹,善蔑技……”
越长越大的日子,时常感到迷茫。我总会想起那片竹林,清幽静谧,风过处,层层绿浪翻涌,惊起山鸟无数。竹叶青翠欲滴,节节向上,直插云霄。沉浸在竹海里,瞬间感到无比的轻松自得,心感知足。
竹,泛着岁月无悔的光芒,生长在大山的石缝中。不张不扬静候岁月,长青不败,养育一代代山民,激励着一代代山民,教会我们知“竹”常乐。
陈庭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