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7点,乘坐高铁返回家乡。妈妈病了。
站在病房窗前,可以看见不远处童年陪伴我长大的南山。记忆里很高大的山,如今再看,像是一个小土丘。病房里,有最真实的现实,以及人性。它比文绉绉与粗粝的文学语言更能揭示人世间的某种伤疤。残缺中,哲学上的思辨、灵魂的追问,都显苍白。幽暗的走廊里,一个个敞开门的病房所发出的呻吟声,成为最残酷的事实。它像是一条心情的切割线、日月的变更线,重新在我的心里无规则地变换着……期待,妈妈一切安好。
病房里,一位瘫痪的老妈妈,儿子喂她饭时,像极了刚做母亲的小妈妈喂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老年人逐渐掉光牙齿,又变回了小婴儿。只是年轻的妈妈待自己的小孩儿如同心肝宝贝,五尺男儿照顾变老的妈妈却少了一点点的耐心。同病房的三位病友,像是住在深海上一艘飘摇游轮上,心里都没有底。大家虽不主动说话,却彼此知会。这种神交,或许来自肉身在损伤中的切肤感受吧。下午4点,暴风雨。不知从哪儿传出一声声呐喊,拖着长长的尾音,如同喊山那般。是在做康复治疗吗?患者想要痛痛快快地喊出心中的烦闷?大家心里或许各有所想。
次日,我凌晨4点半起床。天气很好。妈妈下午出院,回家静养。
下午接近3点,妈妈靠在家中的床板,窗外有很壮观的积雨云。云朵像是一个很大的岛屿,翻滚在很蓝的天上。我只需轻轻瞥向窗外,那朵宛若棉花糖的云团便映入眼帘。寂静的午后把它衬托得很悠然。它貌似寂然不动,实则一直在缓缓移动。我很喜欢它慢慢升腾的样子,虽然主体一直保持着岛屿的形状,但仔细凝望,它还像一朵莲花。想必,这就是夏日本应拥有的某种确幸吧。正当写下这些字之际,云已经跟着风,重新在天上摆出了新的形状。黄昏,西北落日反射在它对角线的住宅楼玻璃上,刺眼的光斑不比真实的太阳弱多少,它依旧明晃晃地跳跃着。看见那团莲花云,我想起小时候对着月亮说话,心情复杂。
早上开始刮风,把窗外一棵一楼人家种的果树吹弯了腰。不一会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可谓是斜风细雨。虽然去年此时因参加采风活动回到过家乡,但一下高铁就被主办方拉到酒店并赶往采风点,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家。这次照料病中的母亲,才算是归乡,回家。
回到家这几日,一直被某种缓慢的、祥和的、宁静的磁场包裹着。午睡醒来。窗外那棵果树上站着一排麻雀。以前在别人的文章里时常读到家门口的老树,有枣树、梨树、桃树、苹果树等等。而我家窗前的这一棵,是一楼邻居家的。按理说,楼房种树,开辟种植小院,实属违建。估摸在这小城一隅,大家便睁只眼闭只眼。
妈妈的病情趋于稳定、向好。中午吃饺子,都是爸爸一个人在厨房忙活。我开了一瓶白葡萄酒,与爸爸小酌。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一种经历。病痛也是。
回得去的故乡,回不去的旧时光,只有天上的云知道。
作者:鲍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