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回老家了。这晚，云在天上漫步，山和鸟都睡了，夏日的风缓缓拂过山林。我披上一件单衣，走出房间，一轮明月在树梢上露出半个脸庞，似在温柔地呢喃。
这是我回到乡下的第一个夜晚，住在姑妈家里。白天，我随姑妈上山采茶。普洱茶的采摘期从3月开始，一直持续到11月。
姑妈采茶极为麻利，拇指捏着食指的第二指节，将茶芽根部圈在中间，轻轻一用劲，茶芽就断了下来。然后顺势将茶芽推到其他手指虚握的手掌中，再去采摘下一颗芽。姑妈的手不停地在茶树上点击，就像鸡啄米般，手里很快就有了满满一把茶叶。接着把手往肩头一扬，茶叶就散落进背后的背篓中，再接着采下一把。由于茶树不高，大部分时间都要弯着腰，表面上看来挺轻松，其实需要极大的耐心。
白天采茶的山坡上，耸立着一排排高不可攀的杉树。此刻在夜空下，它们睡得比婴儿还沉静。一泓溪水“哗哗”流淌，增添了夜的神秘。
沉沉的夜落下来，我看见了月光，纯粹的月光，没有一点点灯光掺进来。朦朦胧胧的，如出水的香芋苗，如刚刚绽放的荷花，又如清晨含着露珠的丝瓜花，纯洁得让我不敢轻易呼吸。我背着手，抬头望着天空那轮明月，几颗星星点缀在旁边，仿佛我们兄弟几个依偎在母亲身旁，听那些古老的民间故事。唉！小时候，母亲说话的声音年轻得一跳一跳的，柔和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眼睛特别的亮……如今，那个给我们讲故事、将我从乡村送进城市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而头上这轮照过古人、又照着今人的明月，依然奔波于天地之间，像那些流逝的岁月，正缓缓拂过我的身体。
在这个万物沉沉睡去的夜晚，我还想在院子里坐坐，看看白天不曾看过的东西。很多事物适合在夜里观看，它们会呈现出与白天全然不同的面貌。就连生与死也喜欢奔走在黑夜的路上，来的时候惊心动魄，去的时候无声无息。
没有灯光，没有车水马龙，我独行在故乡的田间小道上。我可以横着走，倒着走，踏着圈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月光像水银般从高天流泻下来，小路上的漫步便成了我的独舞，心里流淌着涓涓细流，只有宁静与欢喜。
梁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