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是带着夏的热情来的。一大早,也许你还睡眼惺忪,就被如潮的蝉声唤醒了。你没能准确判断出这声音是从屋前还是屋后、屋左或者屋右袭来,总之,它包围着你,让你无从躲避,让你浸没在声乐的海洋中。这是天籁,拨弄心弦,又似大合唱,动人心魄。
蝉儿一旦开唱,歌声就是铺天盖地的,就像狂风暴雨,充斥你的整个世界。我就从没听到过有卿卿我我的情歌对唱,也极少听到咿咿呀呀的独自呜咽,一般就是热热烈烈的大合唱。有个别声音嘶哑了,但也不停歇,也许它们认为这样才能更唱出内心的热情,表达对生活的热爱。
偶尔在天未亮或是夜已深时,会听到低吟浅唱,此时的蝉声,或许在这夏夜里,是不协调的,但谁又能阻止思念之泉涌,愁绪的蔓延呢?毛文锡的《临江仙·暮蝉声尽落斜阳》写道:“暮蝉声尽落斜阳,银蟾影挂潇湘。黄陵庙侧水茫茫。楚山红树,烟雨隔高唐。岸泊渔灯风飐碎,白苹远散浓香。灵娥鼓瑟韵清商。朱弦凄切,云散碧天长。”却也极为幽怨了。
蝉儿的清高是我极为欣赏的。它不求名不求利,演出不论时间不分场合,村中、路边、荒山、野岭、树林、竹丛,都是它们的露天舞台。不管听众多少、闲忙、驻足、赶路,它们都在展现自我,陶醉世界。就算骄阳似火,酷热难当之际,听众都呆在空调房里了,蝉儿还在一片小小的树荫下不休止地宣泄。
最初我是不很理解,但当我了解到蝉的幼虫通常会在暗无天日的泥土中待上几年甚至十几年才会蜕变为成虫,而羽化后一般只能活两个月左右的时候,我恍然大悟了——时不我待啊!是的,换作是你,是否愿意默默无闻,终了短暂的一生?
听着蝉儿尽情地歌唱,看到它们偶尔的惊飞,倒又想起孩童时期的夏日捕蝉了。晚上抓蝉是最容易的了:天一黑,拿着煤油灯到树林间,往树干腰部上照,会见到一只只蝉若虫爬上树,这个时候,可以抓若虫,也可以等着蝉儿脱壳后再抓,都是不费力气的。白天的话也会弓着手掌去徒手抓捕,或拿着捕蝉网去捕捉那些唱得最卖力最起劲的知了,倘若不小心抓了个“哑鬼”(不会发声的知了),便直呼晦气,嫌弃地放了它。如今想到这些,却又为这个羡慕人家高歌自己无法表达的“哑鬼”悲催了一把。
孩子有时实在无聊也会在树干上寻蝉蜕,却是分不清哪个是男衣哪个是女装了。因听父亲说蝉蜕是一味治疗风热感冒的中药,倒也经常捡了些。不过偶尔在锄蚯蚓时挖到的蝉若虫倒令人欣喜异常,把若虫放在家里,并弄来一堆土养着,等它何时钻出泥土,爬上墙,脱壳,蜕变长出翅膀来,那是一种期待也是一种煎熬。但挖到若虫大多是可遇不可求的,于是我们常常在树荫下寻找粉红的蝉花,不知听谁说过这些是蝉种,会长成蝉儿来的。孩子们将这些蝉种挖了带回家去,种在盆泥里,盼着有朝一日会长出蝉儿来,但终究真的没有看到过结果。后来知道所谓的蝉种,其实是蝉的幼虫在蝉羽化前被虫草菌感染、寄生,这种菌吸收虫体的营养后转化成菌丝体,最终虫体被菌丝体完全占据而只剩下一个躯壳,不禁又慨叹可怜起这小东西来了:唉,成虫的蝉儿短命,而幼虫的生长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啊。
梁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