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三叔来到城里,闲谈中告诉我,他们夫妇也学跳广场舞了。他说:“你三婶是广场舞的积极分子,我还加入了村里的民乐队。”他对我说这些,我并不感到惊讶,他们曾在学校时都是活跃的文艺爱好者。
让我疑惑的只是,村里要跳广场舞,哪有适合的地方?正当我犯嘀咕的时候,三叔对我说:“就在晒谷场呀,那么宽大的地方。”这我是清楚的。晒谷场有相当于八九户人家屋基大的面积,是我小时候玩耍去得最多的地方。东边是一条小溪绕它而过,跨过这条小溪便是一大片肥沃的农田,而西边则是月牙形的山塘,池水清澈见底。除农忙季节外,晒谷场大都是我们孩子的天地。我们在这里滚铁环、打陀螺、滚弹子。遇上好天气,还常常到旁边的小溪摸鱼虾、抓螃蟹,每每都有满意的收获。那棵大樟树下,则是玩野炊的最佳位置,用土砖架有小灶。只要找来一些干柴,我们便可在这里烤红薯、煨豆子、炒野菜……
而这次日前和老伴驱车回村,发现晒谷场变了,呈现出全新的面貌。地面已经打上了水泥,格外平整光滑。大樟树下,有十来位大爷大妈正在漫步机、健臂椅、扭腰轮等健身器材上活动,一群孩子从长长的滑梯上一轮又一轮地下滑,天真活泼的神情,似乎一点不比城里孩子逊色。对面新建的六角亭内,不时传来村民聊天中的爽朗笑声。东边沿溪而建的文化长廊,好些村民正围在那里细看窗内的十佳村民事迹简介和高考录取名单,有人连连点头称道。尤其引我注意的是,西边的月牙塘里已经种上了荷花,它们开得正旺,铺满整整一塘,有如笑脸迎宾全开着的,也有似羞涩掩面打着伞的,微风吹过,送来阵阵清香,让人心旷神怡。我抬起头,望着晒谷场正中新立的高架灯,感叹地对老伴说:“只有两年没回村,没想到这晒谷场还真成了跳广场舞的好地方!”
晚饭后音乐响起,我们来到了晒谷场。场内灯光通明,如同白昼。参加广场舞的村民已在场内排成了整齐的方阵,一律穿着红色的T恤、青色的裤子,个个精神饱满。还有许多村民,三人一群、五人一堆,聚集在晒谷场的周边,大概都是赶来学舞的。我一眼看出,单独站在方阵最前排领舞的那位男子,正是我初中的同学阿江。他生得一副好身材,且能唱会跳,读书时就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骨干。那年市里到乡下招小演员,他便进了市里的花鼓剧团,渐渐成了小有名气的旦角。我早就听说,他退休后,回到了村里居住,还翻修了老家的房子。却不知他发挥自身的专长,在村里组织起了这样一支舞蹈队伍。不多久,只听得他一声令下,场内的舞蹈队员便随着明快的音乐舞动起来。
对于舞蹈,我是不懂得如何进行评判。但可以看出,村民们都跳得十分投入。他们时而挥动着双臂,时而又踮起双足;时而踏步向前,时而又蹬步后退;时而晃动着脑袋,时而又扭动着臀部。动作整齐划一,柔中见刚,且一一都落在音乐的节拍上。他们一曲接一曲地跳着,一曲比一曲跳得起劲,一曲比一曲充满激情,不时有村民为他们鼓掌喝彩。最让我振奋的是那一曲《中国功夫》。伴随着那铿锵有力的旋律,他们手持扇子翩翩起舞,“唰”的一声扇开,“唰”的一声扇合,响亮而统一。开时如仙女拂袖,合时又似壮士舞剑。开合之间,那潇洒自如的动作,既有武术的那种刚劲,又有舞蹈的那种柔美,刚柔相济,动静结合,还真把“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不动不摇坐如钟,走路一阵风,南拳和北腿,少林武当功”的神韵跳出来了。
在这种氛围的感染下,老伴与三婶也跟着迈开了舞步。我和三叔则坐在六角亭内,一边看,一边聊天。三叔告诉我,这个晒谷场是在去年建设美丽乡村活动中修整的,“现在,村里几乎每月都组织在这里放电影,或请班子唱戏,有时还开展科普活动,进行体育比赛。可惜,你明天就要回城里去,如果能等到周六晚上,这里就更热闹了。那些演奏民乐的、唱卡拉OK的、学交谊舞的、唱花鼓戏的都来了。不单有村民,还会有好多学生来参加。”我接着他的话说:“其实,还可以此发展乡村旅游,吸引城里人来吃农家菜,买农产品。”三叔说:“是的,村里正在寻思着这么做。”
在回三叔家的路上,我问老伴这次回村有何感想?她回答说:“以往看到的只是村民穿着好了,房子新了,小车多了,这次却看到了许多精神文化方面的变化。”我点头接着说:“确实,村民的追求变得丰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