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香亭位于岳麓书院头门北侧,文庙照壁之外,有黉门池,始凿于宋代。现亭为1984年修复。因池中遍种荷花,岳麓八景之一的“风荷晚香“取景于此。
去年冬天登岳麓山,我独自走了一条“亭子线”。从山脚的自卑亭开始,访了二十三座亭子。走到吹香亭时,可惜我来晚了,亦或说是来早了。黉池中的荷叶枯萎,池旁的香枫树,叶尽落,光秃秃的树枝直刺寒空。“风荷晚香”已经错过,或者还需等待。但晨光洒在文庙照壁、香枫树、吹香亭、干枯的荷花秆上,好似沐浴在一片淡橙色的光芒里。它们在池中的倒影,宛如油画般绚烂。那一刻,世界似乎静止。直到稠密的鸟鸣声,将沉浸在其中的人唤醒。虽然吹香亭的冬景不错,多多少少有点遗憾。
清代岳麓书院学生严祜在吹香亭留诗《风荷晚香》:“何处消残暑,池荷入夜风。香清衣欲袭,波静月初融。晚景微茫里,函芳淡远中。由来怀茂叔(周敦颐),应许赏心同。”这首诗告之当是夏日黄昏赏荷最好,莲叶田田,荷花竞艳,习习轻风送来缕缕馨香,徘徊在桥上亭下,人面荷花相应成趣。吹香亭黉门池的荷叶田田已经如荷花植入一个人的心中。
今年夏天朋友圈里荷花盛开。吹香亭的风荷怎么样了?我欣然赴荷之约。
四时景不同,为了和冬日清晨的吹香亭对照,我清晨就骑车赶到。
第一眼见到黉池中的荷花,和想的不太一样。黉门池水面不大,吹香亭立于中间,把池水分成两半。两边皆有荷。荷各有姿态,盛开的,含苞待放的,莲蓬初结的,和冬日景色完全不同。但离朋友圈里颇多盛大、隆重、“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荷花荡有点距离,仅是半池水中半池荷。
虽然有点失落,但镜头还是不忘捕捉荷花的美。因为有空,容得下蓝天、流云、飞鸟、蜻蜓、照壁、亭子、拱桥、树木、荷影、池边人的影子。半池的荷花,半池的影。
赭黄色的文庙照壁,高低起伏,曲线优美:池旁的香枫树,枝叶繁茂, 笔直的枝干顶着一树绿叶直擎蓝天;天空碧蓝,白云流动,粉荷碧叶轻摇,蜻蜓上下飞舞,它们晨光中的影子,纷纷落入池水中。晨风起,水波轻荡,满池光影相互抱合着,跳跃着,多彩相映,纵横交错。我的倒影,映入池中,怀疑自己变成了黉门池中的游鱼。
池中去年枯黄倒伏的荷叶,像一张张经过四季处理过的标本,丝丝绺绺,飘在水面。残荷记录着过往,也存托着新叶、新花、小莲蓬的鲜嫩,饱满、活力。残荷,新叶,在同一池水中,留下岁月行走的痕迹。亭子通岸的双孔桥,两边荷花,如同两面镜子,相互映照。
一位老人静坐池边吹葫芦丝,《蝴蝶泉边》乐曲像清泉一样流出,汇入咕咕、啾啾、啧啧的鸟鸣声中,在荷花间流转,飘荡。安静的荷、安静的看花人,曲音,停留在这一刻。想要的不多,半池荷足够。
“摄影的欲望大概来自于这样一种观察:当我们从全局视角去看这个世界,十分令人失望,而从细节上看,让人惊讶的是世界总是十分完美。”从吹香亭护栏的孔洞间看荷,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如同给半池粉荷加了圆形、半圆、椭圆形灰色边框。小荷成了满荷、半荷、月牙荷,荷色或鲜亮,或模糊,有了另一层意趣。
常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一朝一岁人不同,我反倒不怕衰老。觉得自己站在了更高的地方,很多人事已经释怀,云淡风轻,容得下酸甜苦辣,不以时间的流走而伤感。时间逝去,更多的东西放下,命运的交给命运,时间的交给时间,其他的交给自己。
贾平凹在《品茶》中写道:“画家说水是无色,色却最丰;戏剧家说:静场便是高潮;诗人说不说出的地方,正是要说的地方;小说家说:真正的艺术是忽视艺术的;子兴说:无味而味;评论家说:这正如你一样,有名其实无名,无乐其实大乐也。”
坐在吹香亭赏荷人说:半池光影,半池荷。荷半池,意满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