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微风轻拂,带着一丝凉意,掠过家乡的山川与屋檐。我踏着回忆的步伐,穿行在小镇的街道上。街道两旁,扎好的“街衣”整齐排列,鸭子的“嘎嘎”叫声此起彼伏,将我带回那个熟悉而又遥远的节日——七月十四。这个历史悠久的节日,以其朴素而热闹的方式,延续着家乡独有的风情,唤醒我心中层层叠叠的记忆。
小时候,每当七月十四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妈妈便开始了忙碌。厨房里传来了锅碗瓢盆交响曲,那是这一天的序曲。妈妈会在一大早包猪肠碌或者炊“猪乸皮”或者煮汤粉,接着还要准备一顿丰盛的鸭子大餐。
我最喜欢的是吃猪肠碌。猪肠碌,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粗犷,吃起来却是那么细腻、香滑。小时候只有在七月十四,才可以实现猪肠碌自由。一大早,妈妈就准备好了粉皮、芽菜、芝麻。她先把豆芽洗干净,焯水、过冷备用;再把成条的粉皮切成小段,把大块的粉皮切成小块。接着,就开炒了。柴火燃烧起来的烟火气,在家里弥漫着。铁锅被烧得热烘烘的,妈妈熟练地洒下花生油、蒜蓉后,再把豆芽放下锅,快速翻炒;下盐、酱油后,翻炒几下便上锅了。妈妈说,炒豆芽,不宜过熟,要保持清脆的口感。而炒粉皮则更要干爽,要待柴火旺盛温度飙升时,快速翻炒,让每一条粉皮充分受热,充分汲取花生油和蒜米的香味。粉皮炒好后,将豆芽重新回锅拌炒几下,随着蒸汽的升腾,豆芽和粉皮和谐融合,香味弥漫。这样,做猪肠碌的馅料便做好了。随后,用花生油、蒜蓉、酱油、白砂糖调一个酱料,就可以包猪肠碌了。
当妈妈把这些食材拿到餐桌上的时候,我和弟弟闻香而来,拿着小凳子,坐在妈妈身边,急切地等着美味的猪肠碌。妈妈把炒好的豆芽粉皮馅料放到块状粉皮中,卷着将馅料包裹起来,摆在大盘子上。妈妈包的猪肠碌又大又长,通常五六条就满盘了。这时,妈妈在猪肠碌上均匀地涂上爆香过的蒜油,再洒下白芝麻,便在我和弟弟面前的碟子上各装上两条。我们像小馋猫一样,双手拿着整条猪肠碌沾上酱油,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香滑的粉皮、爽脆的豆芽、香脆的芝麻、浓郁的蒜香,让人食指大动欲罢不能。可惜,妈妈包的猪肠碌实在是太大了,往往吃完两条就饱了,只好等到中午再继续吃。就这样,在我小小的心里,七月十四因为一大盘猪肠碌而洋溢着欢乐的节日气氛。
倘若妈妈没做猪肠碌,那么一定会煮汤粉或者炊“猪乸皮”。家乡的猪乸皮也是一道颇有风味的糕点,有点像现在的千层糕。不过,比千层糕更加粗野、香浓。猪乸皮用米粉、花生米做成,也可以加猪肉、腊肠等自己喜欢的配料。把用清水、盐调好的米粉均匀倒在涂上花生油的大盘子上,撒下花生碎;盖上盖子,大火蒸;几分钟后,米粉熟了,凝结成粉皮后,在粉皮上面涂上一层花生油,再倒下一层米粉和花生米。如此一层层加料,一层层蒸,直到盘子满了为止。妈妈把做好的猪乸皮切成巴掌大的一块块,我和弟弟一手拿一块,一层层撕开放到嘴里吃,又香又有嚼劲。吃完后,双手油光亮滑,散发着花生油的香味,闻一闻,更加心满意足。
午后,村里的孩子们手提着自家制作的猪肠碌和猪乸皮,走街串巷,互相赠送,分享着美食带来的喜悦。大人们则继续忙碌,准备晚饭和烧“街衣”的事宜。
下午四点多,大人们拜祭祖先后,就开始吃晚饭了。晚饭主菜是鸭子,盐水鸭、烧鸭、炊鸭、白切鸭、焖鸭、鸭汤都有。为什么七月十四这一天要吃鸭子呢?有民俗专家认为,这一天正处于夏末初秋时节,此时的鸭子最肥美,作为秋补之物最合适。另外,民间有俗语说道,“七月半吃只鸭,万事不用怕”,“鸭”谐音同“压”,吃鸭子可以压住“霉运”,驱走不好的东西,祈求日子更平安顺遂。
当夕阳收起最后一缕柔光,大人们又开始忙碌开来。在七月十四的夜幕下,家家户户门前都开始烧“街衣”,点香烛,燃纸钱。熊熊的火光,是一份份对先人的怀念和对孤魂的慈悲。火光跳跃,映照着人们的脸庞,映照出他们对过往岁月的追忆和对未来的祈愿。烟雾缭绕,伴随着低沉的祈祷声,每一缕烟雾都承载着对世间万物的尊重。火光中,孩子们好奇而敬畏地观望着,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也映照着大人们虔诚的面容。这一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仅是一种仪式,更是一种传承,一种文化,一种生活。
七月十四,这个跟在七夕之后的传统节日,虽然没有牛郎织女的浪漫传说,却有着中国人对生活的热爱和对传统的坚守。这一天,我们用美食和欢笑,编织着属于自己的文化记忆,传承着那份淳朴而又深厚的乡土情怀。
黄盈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