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朋友圈中，经常看到有关贺敬之先生的文章和照片。贺老是我最敬仰的大诗人。小学五年级时，我就在父亲的藏书中，读到了贺老的长诗《雷锋之歌》，那是我第一次接触他的诗歌，当时就被深深感染了。
1989年5月，我参加河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在平山县举办的第三届文艺创作培训班时，终于有幸与贺老有过短短几天的相处，近距离领略了这位大诗人的风采。事情虽然已过去了三十多年，但贺老留给我的点滴印象仍然历历在目。
贺老生于1924年，当时已届花甲之年，但身体很硬朗。他与河北文艺界交往颇多，感情也深。
开班第一天，贺老坐在主席台上。主席台和我们最前排的学员距离也就一米左右。
贺老说自己是山东峄县人，爱吃煎饼卷大葱；偶尔也喝两口，酒是北京二锅头，下酒菜有时就是一根大葱和一小碟豆瓣酱。说着，他一指坐在对面台下的我说：“来时我想，参加这个会的肯定都是和我一般岁数的老头子，没想到，还有这么年轻的同志。说明，我们河北的文艺事业是很有希望的。”这几句话，让台上台下都笑了，也一下子拉近了讲者与听者的距离。
当天中午，在招待所一起就餐的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我，端起酒杯对贺老说：“贺老，我敬您三杯酒。”贺老微笑地看着我。
我说出敬贺老三杯酒的原因：“第一杯酒，我和我父亲两代人都喜欢读您的诗。您的诗作我们课本里就有，我代表不能到场的父亲敬您一杯；第二杯酒，我是学员中年龄最小的，代表在座的大家敬年龄最长的您一杯；第三杯酒，我代表全体学员祝福贺老和尊敬的柯岩老师（贺敬之夫人，著名作家）体健笔健。”
贺老听完笑着说：“河北人慷慨豪爽，盛情难却，年轻人敬的酒我得喝。不过，身体原因，三杯并作一杯吧。”说着，将一小杯酒一饮而尽。
培训班第一天晚饭后的活动，是贺老诗歌作品朗诵会。贺老微笑着坐在前排椅子上。老作家霞光先生临时被指定为“报幕员”，著名民俗学家、《民间故事选刊》主编刘其印先生率先上场诵读《三门峡——梳妆台》，女作家陶涛诵读《西去列车的窗口》，我第三个上场，背诵了贺老的诗作《回延安》。这是语文课本上我学过的一首诗，因此记忆深刻。
背诵时，因为紧张，我哽住了一下，大家都笑起来。贺老微笑着轻声道：“别急，慢慢来。”贺老的鼓励，让我很快恢复了自信，声情并茂地背诵完毕。正要下场，有人提议道：“沧州小伙儿，说说学习贺老这首名作的感受吧。”我一时愣住了，略一沉吟，说：“我想去延安！”大家笑着纷纷鼓掌。我看到贺老也笑着鼓起掌来。
多年后，2011年5月，我终于有机会去延安。一路上看到山腰上巨大的诗牌：“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我一时百感交集，不禁想起了当年给贺老背诵这首诗的情景。在延安，我徜徉在延河畔，也曾想用手去搂定巍然耸立的宝塔山。那一刻，我耳畔萦绕的就是贺老的诗歌名作《回延安》……
一天傍晚，我在招待所一楼大厅里向贺老求教写作经验并请他在我的笔记本上签名留念。贺老给我签完名，突然说了声“稍等”，就走向服务台的电话。我听出他是打给夫人柯岩老师的。原来，柯岩老师身体不好，贺老和她约定，每天下午六点与她通一次电话。从贺老殷切的问询中，我感受到了他们的伉俪情深。
培训期间，我们与贺老多有交谈，也多有合影。有一次合影，贺老等几位长者居然蹲在地上。我们感觉不妥，说贺老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让您蹲在地上？贺老爽朗一笑，说：“我是希望你们年轻人永远高我们一头啊！”此后的几天里，每每照相，贺老有时蹲着，有时干脆坐在地上。其平易随和的作风，让我和全体学员都很感动，印象深刻。
贺老的抒情长诗如《放声歌唱》《雷锋之歌》《中国的十月》《“八一”之歌》及抒情短诗《回延安》《桂林山水》《三门峡——梳妆台》等影响了几代人。贺老说：“是延安的革命生活把我和人民群众联系在一起的。我的诗歌艺术是在不断的革命实践和火热的人民群众中逐渐成熟起来的。”
一天，我们和贺老一起登临太行名峰天桂山千米峭壁上的“白毛女洞”。当时的天桂山刚刚开发，许多地方还是原生态。沿着荆棘丛生的羊肠小道攀登时，我想搀着贺老前行，但贺老笑着对我说：“不用搀扶，我能行。”在到达半山腰的白毛女洞后，我对着洞里喊：“喜儿，快出来吧，你的大春哥来接你了！”
有人问：“大春哥在哪里？”
我说：“大春哥就是贺老啊！”
大伙儿哈哈大笑。贺老也爽朗地笑起来。作为歌剧和电影《白毛女》的编剧之一，贺老兴致勃勃地给我们讲起了白毛女的故事。贺老说，他就是根据流传在晋察冀边区一带的“白毛仙姑”民间传说提炼创作歌剧《白毛女》的。他指着眼前的“白毛女洞”说，电影《白毛女》里的山洞就是在这里取的景。
趁大家拍照留念时，贺老默默远眺苍翠的太行群峰。望着他凝眸沉思的样子，我感到老诗人依然诗心似火，一首崭新的诗作可能又孕育成熟了。
与贺老在一起的日子很短，仅仅一周。但贺老给我们每个参会者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给我们授课、签名，与我们合影、闲聊，对我们的创作和成长寄予希望。
就在今年，贺老将迎来百岁诞辰。从1989年分别至今，我始终隔空关念着他老人家。祝愿这位德艺双馨的老诗人身体健康，寿比南山！
张国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