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回一趟家乡,见村巷里少了以往人们来回往返相互问候“吃饭未”“去哪里”的热乎,甚至,有些房屋闲着,闲着的还有他们家的一亩三分地。
今年,携妻带儿回老家过年,许多在外地经商务工的,也从四面八方回来,不少还是儿时的玩伴。
大年初几,轮流到亲人家吃请,一问,前几年实际情况是,单靠一亩三分地已不足养家糊口,生存法则无形中控制或主导了他们的选择。
“现在农贷不用抵押,还兴政府贴息”。“去年种水稻每亩补80元,今年升到130元”。
“土地流转生出了合作社,农户如今都成了股东。”
“除了种地,还有搞养殖、贩饲料、建冰厂、跑运输的,返乡的都在家门口就业兼得照顾老幼,也省了牵挂。”
讲话的每个人眼里都闪着一种希望之光,仿佛感到时来运转了。
“到田间去看看”,侄子见我一脸疑惑,拉着我的手就出门了。
印象中,村前的田块,土不含养,不争气的沙质土壤只能种番薯。种番薯的无奈和苦楚,我尝过。先犁田,后起畦,母亲往畦上插薯苗,我用脚踩薯苗,每插一根,便踩一脚,畦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窝,然后,我往窝里浇水,母亲往窝里施肥,随之复土。次日一场大雨,刚起的田畦一线崩溃。如今,村前一马平川,灌渠纵横成行,机耕路如笔直,有些片区开始蓄水,在等待专业合作社的插秧机开进。瞧那波光粼粼,我的脑子已翻到稻穗熟了的一幕,四野飘香,千里流金,宛若镀了一层阳光。
侄子说,一年两造的水稻,亩产去年就超千斤了。
转到村西边海滩涂,偌大的养殖场,那格子塘池宛如一张铺向天际的稿纸,任书写最美的文章;塘堤下,海岸边,近海红树林,靠堤木麻黄,一条绿色长城固守着养殖场和村庄。我伫立堤上,是在寻找既往那段掩脸斜走,沙打泪下,飞沙走石的路,还有台风过后人们争先恐后去拾尖角螺的那片海,但不管如何地努力,也找不着北了。
行至一座塘屋前,坐在石凳上抽大碌竹的那人抬起头,向我上下打量。“小泥鳅”“大头鱼”,我们几乎同时叫出幼名。“大头鱼”开诚布公,说他是来帮儿子看塘。“听说你儿子早是村里养虾的独角兽了”,我顺其话意问他。“如今没兴个人承包,大都由合作社养殖,村民既是社员又是雇员”,“卖买由社员做主,按股分红很公道”,他一言一顿地介绍起合作社经营。忽然想起什么,他又解释说,“今天本该儿子值日,他却进城找‘京东到家’去了。”
劳动与资本结合,社员既得劳动报酬又获股份分红。生产、供销、信用三位一体合作。我眼望闪闪的鳞光,无不感慨万千!
合作社,这种农业生产经营主体一出世,就如初升的太阳,照亮了也就是富裕了千家万户,也挽高了整个村庄。
跟着一担担的鳞光回到村里的市场,已是下午四点钟了,仍人来人往,一片熙熙攘攘,卖鱼肉菜的档口井井有条,烧猪肉、烧蚝的香气扑鼻而来。从地理上论,市场在村北,处纪家镇和企水镇的中间位置,周围八九条村共有五六万人,他们都习惯来此间赶墟,做买卖。
“小泥鳅”,一手提着光鲜鸡一手抓住酒瓶的那人,冲我一声。啊,是初中时乒乓球冠军我的唯一对手“左撇子”阿柱。念旧的他,非要我去他新屋小酌不可,还说儿子昨天刚从深圳回来,赶今晨新居入伙。
三层楼的住宅,亮堂堂的,洗手间都配有智能化马桶,厨房竟装有洗碗机,格力空调带管式装修。儿子住三楼,其中一间房堆满行李,他解释说不打算在外漂了才带回这么多东西。还说,父亲也是上月才打马回府,父子准备在自家一楼开一间网店,搞直播。刚才进来时,见一楼有穿中国电信红色马褂的正在“穿云引线”。
“咚咚咚,咚咚咚……”,一声急一声缓,他们说,许多人家刚吃完晚饭,顾不及洗刷筷碗,就携儿带女拔腿往戏楼赶了。
推开窗,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聚光灯朝戏楼背景幕打出《陈瑸》两字。歌词熟悉而悦耳,陈瑸是故乡人,初任福建古田县令,后为福建巡抚。是被清朝康熙皇帝称为“清廉中卓绝者”,后人把他与丘凌、海瑞合称为明清时期“岭南三大清官”。
一出雷剧《陈瑸》,拿戏说事,寓教于乐,绝了!
阳光下,昔日的恬田村仿佛长高了许多,一片欣欣向荣。
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