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了,困极欲睡的她还未听到女儿回来的声音。女儿太辛苦了,常常要加班,早上她还未起床就上班去,深夜才回来,早睡迟起的她有时连续几天看不到女儿的身影,痛惜加牵挂便涌上心,连忙发微信:“我的狗,怎么这么夜未回?”(“我的狗”是女儿小时的爱称,叫惯了,改不掉。)女儿回道:“路上了。”她不想打扰女儿开车,加了一句“小心开车”,就准备去睡了。女儿却不放过,急问:“你怎么啦?”——她竟然以为妈妈出什么事了。她连忙说:“没有,只是牵挂你,怎么这么夜才下班?”大概知道并没急事,女儿的不耐烦又上来了:“什么这么夜?早下班了,都已吃完饭跑完步了。这两天晚上单位不是要培训吗?你睡你的,不喜欢你这么关注我!”先前满腔的柔情和牵挂瞬间变了伤感和委屈:“什么关注!关心和关注你都搞不清吗?女儿啊,你怎么一点都不懂妈妈的心?”
女儿这说话的语气实在太熟悉了。记得她父亲年轻时就是这样,不到凌晨一二点不归家,有时是加班,大多是跟朋友在外吃夜宵谈天。害她整夜牵挂,不管有多累,他一时不回来,她就一刻睡不着,睡不着便生出无穷担忧:他会去哪里?会不会出什么事?极度疲累却又因担忧牵挂而不能入睡是多么难熬。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说:“你晚上怎么就不能早点回来?你知道我牵挂你很痛苦吗?”他便生气地说:“你牵挂什么!我又不是孩子,你睡你的!”她万分委屈却无法言说,强忍着难熬的长夜。
女儿太独立自强了,需要遇到一个百分百与她投合的伴侣,谈何容易?所以人生大事便成了她不能言说的急与忧,而女儿偏又不许她管,她只能在内心里默默关注。当女儿深夜未归她总是小心问:“去哪里了,这么晚?”“看电影。”听到不是加班,她很开心:“跟谁去?”“跟同学!”“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你又想到哪里啦,男同学怎么样,女同学怎么样,没完没了,你查户口啊!”女儿的话突然变了声调,冷水般一下子泼灭她刚涌起希望之火苗。下次她再问,女儿便直接拒答,并给予警告:“我有我的自由和想法,不用你关注,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到现在,即使与婚恋无关的询问,也会令女儿顿然警觉,铠甲速披,预设防线,给她以有力的回怼。所以对于女儿未了的人生大事,她心里尽管急得吃不香睡不着,也只能忍着,不敢发一言以询之,更无法可管。
牵挂是来自亲人血液里最由衷最强烈的关爱啊,女儿怎么可以这么强硬地拦截来自母亲的关心呢。当一个人沉迷于眼前要事或者觉得自己的意愿自由受到妨碍时,她往往会忘记或反感别人的关注,即使是来自亲人牵挂,可是亲人的牵挂恰恰是不容忽视的。
那天妹妹告诉她,表姐妹们好久不见了,不如早上到酒店订个间饮茶说说话。她并不喜欢饮茶,但跟姐妹们一起她是愿意的,不过她想她不善言谈,没必要将一个上午都浪费在饮茶谈天上,所以决定顺便到途经的银行里先办个事。办事厅里并没有多少等待的人,哪知办一业务竟要那么久,办完事已接近十一点钟了。手机上,一大串未接来电,妹妹的,姐姐的;微信里,妹妹从9点几开始一直都在发信息,语音的,文字的,而她却浑然不知!原来夜里开轻音乐助眠将手机调静音而忘记调回来了,如此,姐妹们一上午的牵挂之苦可想而知,特别是那么爱她又那么爱牵挂的姐姐。事后,妹妹告诉她,整个上午,大家吃也吃不香,说也说不欢,姐姐一分钟看几次手机,等不到她的电话信息,便往坏处想,越想越坐立不安;妹妹也着急,不过妹妹知道她一向粗心,手机静音或沉迷于什么脱不了身是常有的事,才不像姐姐那么紧张。
她为此很是不安。吃惯了牵挂之苦的她怎么可以这样?她一个劲地给大家敬茶道歉,回来后又发微信给姐姐道歉。姐姐哪需要她道歉,只是疼她爱她牵挂她。姐姐说:“这次看你面色很黄,又老又瘦,我真的好心疼啊,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啊,不知血糖有没有高,要不去检查一下肝功能肾功能什么的,我真的很不放心你啊!”她不由得笑了,说:“姐,你太紧张了,面色不好是因为昨晚睡不好罢了。你不要总牵挂这个那个,牵挂也是很伤身体的啊。”
是啊,牵挂也伤身。亲人的啰唆必是因为牵挂,牵挂是因为太爱。除了爱你的人,谁会啰唆你,牵挂你。
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