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一刹那,我发现了异样。秋,悄然来袭。
明天的太阳依旧会照样升起,可今天的太阳,却不是昨天那个。昨天那个浓烈、热切,每一片光洒下来,都滚烫、灼热、像是给地球上的生物以最大火力的考验,而今天的这个,却少了那份劲头,多了份慈爱、柔和、淡然,以及素静。
蝉鸣依旧,可有点像尾声。此起彼伏间,嘶鸣不再高亢、嘹亮,也不那么持久。细细密密的,仿若一根粗壮的蔬菜,被细分为了几缕,带着一种精力不济的偃旗息鼓。
树枝似乎省却了很多浓情蜜意,不管是单株的树,从树端至蔸底,还是一排树或一片林子构成的整体,以及它们笼出的阴凉,都似乎少了些东西。相比于昨天的那个世界,倏然间被抽走了一些物事。是什么呢,说不出,却能感觉得到。要证明?无法证明,但那是确实的存在。也许,是水分,还有那绿意的浓郁。
打树底经过,风轻轻柔柔地迎面而至,遍及周身,不像昨天那般燥热,反而带着丝丝凉爽。我以为是行走带来的风动,扭头一看,旁边的建筑物前,一面旗帜高高擎起,不断地舒展、收缩,始终保持着两条流动的线条,诉说风语。
世界爽朗。秋,正在来临。
秋真正到来之前,它的阵脚先到。就像将军出行,在他抵达之前,先遣部队早已到达。世上很少有突如其来的事,很多看似偶然的质变,其实早就悄然发生着量变,只是有人发觉,有人没有留意。即使一场盛会,正式上演的日子可以确定,而为这次盛会的前期筹备,甚至是惊人的投入,一直在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发生。
这份感觉,散淡着,像秋天的序曲,同样,也不是今天才出现。也许夏天的每个日子,都在朝它推进,一点点,一层层,持续不断。今天在为后天做准备,后天又为不久的秋意深浓直至冬在蓄积,由此及彼,四季轮回,循环前进。所有的人,都无法逃避季节的闭环,一年年努力,一把把消耗,一点点成熟,不断拥有和失去,直至衰老,故去。
今年,我失去了两位长辈。一位是姑父。去年他还来过我家住过一晚,谁知,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起来单瘦的身材,试起新衣来,从中码到大码再到加大码,才发现他那么强壮,特别是上下楼梯时矫健的步伐,根本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可是,突然就没了,简直猝不及防。而他用过的那条镶嵌红线条的麻灰色浴巾,依然整齐地叠放在我家衣柜里,似乎还残存着他的余温,等待他再来。
姑父还未归山,大姨一下就走了,以九十三岁的高龄,打破了母亲姊妹全部健在的完整。我傻傻地,在她九十多岁的时候,还相信人家的话,以为她口齿清楚、思维敏捷,还是原来的样子,以致把前去看她的想法,一再延期。
姑父在我家客厅曾经说过的那番话,我铭记在心,并以此作为对自己的勉励和鞭策,那是他作为老人浓缩的人生智慧,他将其作为礼物,送给了我,虽然他本无此意,只是习以为常的交流,却句句发自肺腑。而大姨却未留给我只言片语,本来会有的,是我没前去领受。现在,想领,却已超期。
大姨故后,我们建了个老表微信群。群刚建起来,里面热闹非凡,发红包的,拉人入群的,打文字的,用语音的,做表情的,开玩笑的,人声鼎沸,好不繁盛。老人不断老去,孩子正在成长,而我们如这秋日,哪怕不太情愿,似秋还夏,存着一份夏的炽热。
二姨的生日有点特殊,七月七日,我们笑她,为爱而生。这天,我特意带了份食材去给二姨庆生,香干、油渣,香干是细嫩而劲道的那款,油渣是板油煎出来的,刚出锅。薄薄的香干片,配以小丁状油渣,再撒点红辣椒,淋点茶油,多么清香爽口回味无穷啊。可这只是我的主观臆想,厨师将香干切成大块,油渣没改刀,加以油和盐,往锅里一炒,出来灰不溜秋的一大碗。若是以往,我会半开玩笑地说,这道菜不应该是这样做的啊……现在,我摁住了心里的莽撞,夹过来一块,细细地嚼,抬头对满桌的人笑嘻嘻地说,味道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