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竹林里长满了鲜嫩水灵的竹笋。大人们忙于采收竹笋烘焙制作笋干,脸上露出丰收的喜悦。小孩子在竹林里捕捉笋虫,追着笋虫满山跑,欢声笑语。
家乡人在这片竹林里繁衍生息,已有300多年了。人们依靠竹林生产土纸,收获竹笋,过着平静的日子,竹是家乡人的命根子。但竹也有天敌,就是笋虫为害,要依靠人来扑杀笋虫,管理到位,竹才能正常生长。竹和人形成了一种长期和谐相处,相依为命的依存关系。
笋虫个头只有手指甲盖那么大,全身金黄色,翅膀上有一条黑色花纹。笋虫的嘴巴是一根长长的硬吸管,有点像大象鼻子。笋虫不像其他昆虫,如青虫、蝗虫那样随处拉屎,脏兮兮的令人讨厌。笋虫长得非常干净,从不拉屎,一身盔甲金光闪亮,活脱脱就是一件精致的工艺品,根本看不出外观如此漂亮可爱的小家伙,竟然是专门为害竹笋与人争食的害虫。虽然笋虫是害虫,但小孩子们并不讨厌它,甚至还很喜欢它,因为它太好玩了,更因为笋虫还是一道难得的美味。
好不容易到了夏秋季节,竹笋陆续长出地面,笋虫的成虫也伺机飞到竹笋上,瞅准笋尾最嫩的部位,用它的“象鼻子”扎一个洞,把虫卵放进去。完成了放卵就拍拍翅膀飞走,又去找另一棵笋放卵。笋虫卵在笋里面孵化成笋蛆(幼虫),笋蛆在笋里蛀食竹笋。被蛀的竹笋表面就会失去光泽,日渐变黄,最后笋肉腐烂,竹笋夭折无法长成竹。笋蛆在笋里长大了,就把笋壳咬穿,从里面钻出来,或环形咬断笋尾,和笋尾一起掉到地上。笋蛆急急地钻进竹林下的土地里过冬变成蛹。第二年笋期,蛹变成新一代的笋虫再从地下出来,继续咬食竹笋产卵孵化,一代代循环往复。别看个头只有手指甲般大的笋虫,一只笋虫一个笋季可毁掉上百根竹笋。如果管理不好,笋虫成灾,大片竹林就会毁于一旦。
扑杀笋虫,保护竹林,每年都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既要杀虫又不能污染环境,保持原生态,家乡的竹林从来不打农药,不施化肥。对付来势汹汹的笋虫也只能用最原始最环保的办法。人们经过长时间的摸索,掌握了笋虫的习性和活动规律,就想方设法对付它。竹笋长出不久,就用茅草把每棵竹笋的尾部(约七寸长)笋虫钻洞放卵的部位包扎起来。竹笋穿着茅草衣服节节升高,免受笋虫伤害,这叫给竹笋“穿衣”。再就是用连着一个竹节的竹筒劈开数瓣做成一顶长长的帽子(笋笠)戴在竹笋尾部,这叫给竹笋“戴帽”,帽沿同样遮过笋尾。竹笋顶着帽子一直往上长,直到长成竹开枝散叶,那顶帽子才自然掉下来。不过这种办法用得比较少,因为花费一棵竹子才做十几顶笋帽子,人们舍不得花这个成本,只是在确实找不到茅草做笋衣的情况下才不得已而为之。
要给漫山遍野的竹笋“穿衣戴帽”,操作起来很繁琐,工作量大,还往往跟不上节奏,顾此失彼,防不胜防,仍有不少竹笋被笋虫祸害。因此,除了防虫还要捉虫,才能达到应有的效果。可是笋虫在天上飞,要捉到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年纪大的人更是无法追到笋虫。这时让小孩子捉笋虫就是最佳办法。小孩子跑得快,身手敏捷,捉笋虫又好玩又有笋虫菜吃,小孩子都抢着去干。
记得小时候,放暑假了,我们小孩子就结伴上山捉笋虫。捉笋虫是我们最喜欢的一项活动了。在青青的竹林里,浓荫蔽日,风吹竹叶沙沙响,大热天的竹林里仍是凉丝丝的。我们五六个人一组负责一个山头。我们掌握了笋虫的活动规律,知道它在早上和晚上的时间里有点“迷糊”,那时的笋虫在笋尾上好像睡着了,我们慢慢靠近,突然出手一把抓住,接着把笋虫六条腿的前肢通通掰掉,一个个放进兜里攒起来。到了太阳光猛烈的时候,外面的笋虫就特别机灵,抓笋虫的难度也就大了许多。眼看着笋虫粘在笋尾上一动不动,可等你快要靠近时,还未伸出手,它就呼地一下子飞走了。这时,我们就要追着笋虫满山跑,大家迅速联合起来围追堵截,只要看到笋虫就一定想办法把它抓到手。追笋虫时的呐喊声、喝彩声、欢笑声此彼伏起,充满整个竹林。
到了中午,笋虫抓到了一定的数量,我们就歇下来开始玩笋虫游戏。玩笋虫的花样有很多,常见的有用一根长线拴住笋虫的“象鼻子”或用针穿过笋虫的尾部引出一根线,抓住线的一端把笋虫向空中抛起让它飞,看谁的笋虫飞得高飞得远,这叫“单飞”。还有一种是用竹枝做一个转轴连着一支竹签,竹签两头各插进一只笋虫的前腿,套进竹筒里做成笋虫车,笋虫螺旋形不停地飞,这叫“双飞”,也是典型的笋虫车,是我们的“保留项目”。我们把做好的笋虫车放到一起进行比赛,看谁的笋虫飞得久。根据我们的经验,个头大的黑色或枣红色的笋虫大都比较懒飞,甚至有些笋虫,你想尽办法弄它,它连翅膀都不肯张一下;就算你千方百计把它弄飞了,也就飞那么一瞬间就停下来再也不动了,真气人。而那些体形娇小的,只有筷子头那么大的金色笋虫最勤快,只要把它往空中轻轻一抛,它就呼地一下子飞起来了。它带动车子时也是不停地转,好像时钟的指针那样,你不是刻意地让它停下,它就会连续转下去,不停不歇,直到筋疲力尽。比赛完了,我们把那些胜出的特别能飞的笋虫留下来用竹筒小心地装好,重点保护,以便继续参加下一次的比赛。而那些不肯飞或飞得不卖力的笋虫,那就对不起了,让它们下油锅做成笋虫菜,所以我们每抓到个头大的笋虫都会说:又抓了一碟“菜”。
笋虫是可以吃的,这是老辈传下来的。笋虫的成虫和笋蛆,炒、烤、煎、炸均可,那种鲜香味真的可以飘过几个山岗。大人们用炸笋虫下酒,真过瘾;我们小孩子用烤笋虫下饭,真解馋。在抓笋虫、玩笋虫的时候,还激发了我们无限的想象力,找到了无穷的乐趣。到了晚上记工分的时候,生产队长还会告诉记工员,给我们参加捉笋虫的小孩子每人记上“捉笋虫一天,得5分”,大人劳动一天才12分呢。就这样,捉笋虫、玩笋虫、吃笋虫、为家里挣工分,一天一天充实着我们的暑假生活,太开心了。
笋虫飞飞,飞走了我的童年,却带不走我对童年美好时光的回忆。
牧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