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不远的地方,搬几盆绿植,到办公室装点一下。外面正落着雨,我借了同事的一把伞,撑开就走进雨中。刚响过上课铃,校园里一片安静,偶尔有老师在课上讲解的声音,飘出窗外。自从到这里上班后,我就喜欢上了这里。我一直在找寻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上班,原来这里就是。人到中年后,愈发喜欢安静。事实上,当一个人经历过了水深火热的生活后,一切都会沉潜下来。
老李就在那栋不远的房子后面等我。据说他来这里多年了,主要是从事花木修剪和水电维修,闲下来就会精心侍弄点花草。在一个简陋搭建的棚子里放着不少盆栽,很多盆是开着花的。他说每到冬天他将这些花花草草割掉,等春天一到就会兀自盛开。我选了几盆从棚子里搬出来,然后打开水管上的阀门,用管子冲洗了下花盆表面。他说帮我用小拖斗车送到办公楼,我婉拒了,将选好的绿植装进带来的塑料袋内,提着就往回走。我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着我。下课铃这时响起,这曲子我太熟悉了,和着雨声一齐被送进耳朵。很多学生涌出教室,他们大部分没撑伞,直接奔跑进雨中:午饭时间到了,他们要在这个时间赶紧去食堂吃完饭,然后争取午睡的时间。偌大的校园一下子都是他们的身影,地上的积水被他们匆忙的脚步溅起,到底是少年,全然不顾这场盛夏的大雨。
天晴的日子,我喜欢沿着油砂路在校园散步,踩着自己的影子慢慢走,慢慢走……只有在这种状态下,才有机会面对自己,才有机会听见自己的心跳,才有机会与自己对话。围墙外有青蛙的叫声不时传来,农人正忙着收割一季稻,不知名的鸟无休无止地叫唤,鸟声初出,衬托着校园的安静。周围树木在这个季节正葱郁,围墙外一池荷花正怒放,放了暑假的孩子在家长的带领下,划着小船在采摘莲蓬,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想到了我的青少年,想到我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是怎样的状态。自从有记忆开始,那个有着我童年记忆的村庄一直历历在目,相较于如今的他们,我的少年经历里更多的是蓝天白云和青山绿水,正是这种成长环境,使我有了如今这种状态:人何必去计较那么多,怎么过都是一辈子。
午休的房子很简陋。一床,一桌,便再无其它,墙被粉刷了一下,窗户格外装了铝窗,走在没有铺地板的水泥地上,空洞的房间里便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由于房子依山而建,有一把风扇就可以驱走这个盛夏的炎热。半卧在床上,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着的书翻开读,在滴滴答答的雨声里,游走在字里行间,瞌睡来了,便扔书睡去。住在楼上和隔壁房间里的人有一次来敲门,头次是我睡着了,没听见敲门声没开门。第二次来敲门是我刚进门,我打开门,两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老师微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我们就是想认识一下你,没别的意思。我懂她们的意思,我一直安静,每次到宿舍我就关上门,没跟她们打过招呼套过近乎,她们实在想见见这间屋里到底住的是一个怎样的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天晴的日子,我在室内听得到她们上楼的脚步声和相互交谈的聊天内容,她们讨论上课的内容和日常的生活,就是这些日常的琐碎构成了每一个平凡的日子。我猜想,她们几个,大概大学毕业工作不久。
校园生活是慢生活,相对来说,有些中规中矩,但绝不死板,我喜欢这种安静的生活环境,闲时可坐看云起,山野坡地间,到处都氤氲着这个盛夏独有的气息,这种悠远,都在井然的秩序中。事实上,人只有在这种环境中才能审视自己,才能有机会回望自己,仿佛这是一场修行,平时生活里的汤汤水水此时都会被过滤掉。
人与人的交集终究短暂,唯有在草色葳蕤、在山和水之间,对于人这种个体来说,才可以说是永恒。平日里心心念念的东西,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会放下,一切归于沉默。因为如此,每个平凡的日子便有了分量。